殘下卷 歸塵處 第四十一章 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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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戰
謝繁霜的這些日子,風也平來浪也靜。
年部的這些日子,卻風也飄搖雨也勁。
得方家與江湖眾幫之恨,又遇朝廷明麵一紙追殺令。一向威不可撼的年部終於有了傾頹之勢——今日,便是自立部伊始最大的一次撲殺了。
方姬坤當日未言明,除了那些江湖幫派,他已布下兩波伏擊。
一波圍襲,意在打散年部三十五鐵騎、十二飛鷹與其他分部的聯係;第二波獵殺,專攻落單之人,以削弱其有生力量。
秦赫訓練幫眾多以群攻聞名,多是針對金人“長車、獠畢”而設,若分而擊之,單個作戰能力並不那麼強。
眼下他布下的第二波伏擊即將拉開序幕——他要以快刀,斬殺這年部亂麻於這江南方圓百裏之中!
此地名稱懷言坡。是江南少有的一帶平疇,隻這百裏曠野之外卻又是密雜樹林。
邱慶與秦赫分頭領人涉過田麥,喘息未已,就看到了那支破空而起的嘯箭。邱慶也聽到了那聲呼喝——“攻!”
那喝聲極響,邱慶運氣遠眺,隻見那影影綽綽樹影之中,枝條閃動,不知有多少人正破伏而出。
此時他這支正踏上平地,後路已被那第一波攻勢之人所斷,前頭入眼皆是隱於樹影灌叢中的埋伏,而這空曠之地,更是無可遁形。
然後,那一個個提著斬馬刀的蒙麵之人奔湧而出!
“三次子!”一人催馬上前,遇襲而不亂,正是秦赫與他親手操練之十二飛鷹莫須懷,“您先走!”
“不必。”邱慶仰頭大笑,“我年部豈有兄弟浴血自人逃脫之道理?”
言語間,兩撥輕黑人已近,各約五十餘,直逼到了他們身前百步之內。
路的那頭忽聞嘈雜之聲,像是秦赫已領人與對方絞殺在了一道,邱慶吸了一口這深秋的涼風,隻覺得暢快,他揚聲道:“沒想到老大倒比我們心急,兄弟們,別落了後!”
且聽身後呼喝聲暴烈而起,他一頭花白頭發迎風而起,猛擊馬腹,一甩雙臂,那對銅鐧鏗鏘出聲,劃破呼嘯而來的風。
方姬坤滿腹詩文,也通曉兵書,隻是這紙上之事,再激烈也不過一文字反覆,且看那兩隊之人雖已事先熟悉年部攻勢,卻似乎被對方這種凶烈之氣所擊,那右邊一隊腳下就緩了緩。
邱慶眼中頓時發亮:“左!”
眾人得令,原本茫茫淙淙無所隊形的馬匹忽而成滿弦之箭,以“個”字形直搗對方左方陣心。
那來人也不是食素,雖為對方不以計劃向右走而驚訝,手中明晃晃的斬馬刀卻已在眾人眼中劃出一道寒光。
一時間馬嘶人叫亂成一片,那邱慶平日斯文,到了這場上卻不辱其年部次子之稱號,一雙銅鐧揮舞,右手擋架開鋒利刀刃,左手橫鐧而劈,直砸來人頭顱。
迎麵那人口吐鮮血,眼白一翻即刻死了。這便是東麵一角破,他為身後幫眾撕開一條通路:“過!”
自己卻倒退而走,這波獵殺來者犀利,其中不乏一些江湖叫得上名號之人,凡可稱一代強橫,雖行軍打仗並沒有什麼優勢,隻是他這邊剛破開一口,這些人或奔或躍,已飛快補上。
戰線瞬間拉長至數裏,一時隻見百騎紛至遝來。寡淡之地一朵朵血躍然而上,這三十五鐵騎雖馬蹄冽冽,於這專為屠之的團旅之中猶虎走狼群,於這遙遙之途中被那環伺之敵撲滅扼殺。
此戰方姬坤勢在必得,他人在百裏之外,手中飛鴿卻不斷。根據所報隨時增減部署。想他方家潛忍如此年歲,苦心籌謀,隻等今朝、傾力而出!
卻見這寬闊之地突有一人衝邱慶狂撲而至,邱慶正找陣眼一時不備,被來人之招抓中左臂,一條傷口由肩及腕,長何止分寸,痛得他吸了一口氣,一把鐧都險些掉落了去。他忿而抬頭,便看到那人黑袍黃帶,鐵爪上正有鮮血滴落。
“我當是哪個落魄小兒要偷襲!”邱慶麵色一恨,提聲長喝道,“方家孫子看招!”
言罷便衝人奔去,沿路看到莫須懷的馬兒已斷腿摔在一旁,這小子卻悍勇不退,當即將人提著衣領甩到背後,低聲道:“快走!這斯膽小,敢這般來犯,定還有人!”隨即翻滾落地,與那方家人鬥在一起。
莫須懷一愣,事關存亡,不敢大意,當即喝人退走,不再纏鬥。
可那方家如何肯放人走?不知何處一隻劣笛吹出嗚咽之聲,那樹叉草叢,木後田間,就見又一道道人影攻擊迭起,對戰已全麵鋪開!
年部雖百煉而成鋼,經如此車輪之戰,卻也不能盡數抵擋,才一碰麵,便可聞那曠野之中慘哼響起,所幸這呼和並非一家之人。
那頭方家人見援軍已至,心中一寬,反倒抽空諷刺:“年部不過爾爾。”
“笑話!”邱慶冷冷看他一眼,“且戰過了再說!”
隻是他話雖勇悍,但這三十五鐵騎加之幫眾不過數百,此時已損約三成,餘者也並不能討得好,皆陷於苦戰不得脫身。
且不說秦赫那頭如何,這邊邱慶顯然是主帥一般的人物,隻要將他斬落馬下剩下之人便沒有那般棘手,那方家哨音又起。天色彤彤無依,邱慶隻覺得耳側風聲一變,就看自己四角已皆已被人堵住。
“且來罷!”邱慶左手已傷,卻仍一派悠然。
四人且對視一眼,兩人一隊拔刃而攻,迭番進擊,不給對方喘息之機。不一時,邱慶已全身浴血。
以一敵四本就吃虧,且不論這四人皆是配合無間,邱慶左臂血流如注,那平日裏雙鐧之威僅可使出五六成,可他卻不肯退,身後是他年部有生力量,托秦赫信任,此時年部一半力量皆在己手,他不能退!
那方家四人欺他心有顧慮、身上有傷,突然自四方一同橫擊而上。
邱慶突感殺機,戰事慘烈至此,他也知今日怕很難走脫,心中一靜、麵色卻一狠,其中兩人的鐵爪同時扣入其雙肩之上。
邱慶肩受重擊,卻並不阻停,暗自咬牙,一雙銅鐧咆哮如雷,自那雙人腰間沒入、背脊穿出!
熱血洋洋灑灑濺了邱慶一臉,他不作停留,氣運丹田撐住不倒,一鼓作氣轉身就去襲剩餘二人。
旁的兩人起勢較慢,恰好避過一劫,此時駭他狠戾之擊,想避開其傾力反撲,卻沒料到此時邱慶已是搏命。
隻見他雙臂雖重傷,管中袖箭齊發,登時有數羽直入兩人胸肋。方家之人皆不是悍臣,頓時臉色慘變,頹然倒地。
其受傷頗重、不敢懈氣,見主力仍在受阻,便縱身一躍向膠著之處投去!
他此刻已有舍身成仁之意,渾身的氣力運翻起來頗為凶猛,隻見他隻一跳就跳至東南困堵生門之人,那邊圍殺人有七,沒想他重傷之下猶敢動此剛烈之氣。
邱慶便一雙銅鐧轉眼即至,粗一碰麵就已砸碎了當前兩人的頭骨。餘下五人大驚,正待出手,卻聽見遠處一人長嘯,那嘯聲醇厚罡正,直破雲霄,直逼此處!
——秦赫終於得手相援了!
仍陷苦鬥的年部眾人一陣歡呼,方家陣營卻大感錯愕!
想那秦赫之處可謂天羅地網,相較此處豈有兩三倍凶險之餘!
邱慶聽得此音,頓時心中一鬆,隨即噴出一大口汙血,那五人以為至少可以將邱慶斬殺,卻沒想他臉猶帶血,身子卻已撞向離他最近之人。
那五人並非方本家之人,與之聯手不過利益牽扯,此時陷入這慘烈之局,心中幾乎同時後悔——當真不該胡加入這滅年之局!
心有此想,腳下便欲撤力回避。可邱慶已然拚了,他一腳踹裂一人肝膽,手中袖管一甩,那袖箭嗖的射出,盡數沒入另一人胸口。其餘三人見此,都不敢再戰,遠處一人殺氣蓬勃逐漸靠近,他們即刻抽身而退。
周圍仍有一兩宵小之徒,可邱慶麵色慘烈無力再鬥,雙臂一抖,整個人跪落,一雙銅鐧落地清脆。
秦赫大老遠就看到亂鬥之中這個一頭花白頭發之人,他垂著腦袋一人孤寂跪坐,分明疲憊已及,風骨颯颯卻不肯倒。即刻朝他奔來。“小慶!”
邱慶早是強弩之末,一人獨抗方家數多高手,此時連眨眼都頗為費力。可他還是抬眼瞧了瞧來人,而後頗為安心的倒了下去。
秦赫觸他目光,心中一酸,隻輕輕道:“好兄弟!”
將人交給心腹,他隨即起身,如猛虎下山一般連縱帶躍,那普通江湖人駭的肝膽俱裂,哪裏經得起他一掌之威,當場斃命。
遙望這空空闊闊千裏,浮屍百餘,腥氣四起,那泥土裏似乎都吃透了血液,黑紅黑紅的,與那黃枯之草相襯,格外寂寥。
年部暗中已渡精銳至江北,此時所餘皆為其引人耳目之誘餌,可不論高低,兩頭分支皆他幫眾,此時損耗皆巨,心中如何不疼。
隻是此時,兩波截殺已落,他不信方姬坤隻這兩點子殺招,聽聞對方竟找得一避世高手挑其與自己一戰,雖他並不知其身手究竟何如,可揣測方姬坤性子,這人恐怕不弱。
那最後最烈的還沒有出手,他不能痛。
可他又想起了另一個人,那人冷麵寒霜,似也在這樣一片土地上,遇到過今日這般凶厲的圍剿。他一人,究竟是如何抵擋自己親自調教的三十五鐵騎,這又是一場如何的廝殺,竟能在他身上留下這般多的傷痕。
江湖子弟,到頭來,自己似也不能幸免。這江湖之會啊,秦赫獨立於這冽冽長風中,四周林木幽深,眾人已紛紛退走。他一人置身此處,感穿樹擦州而過的風聲嘶嘶,意興蕭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