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隱高堂  第三十章 辭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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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辭
    南山的晨很早,謝繁霜立在堂下風中,長袍拂地。那是一件布衫,款式簡普,色澤已無,謝繁霜一頭黑發隨意披著,疏闊無顧。
    那守閣弟子如時前來,見謝繁霜如此冷麵候於此,嚇得急忙行禮:“殿主。”
    “開門。”
    此偏殿為焚香所用,卻不是沐浴焚香之處,而是餞別古師,專為犯了滔天之罪,遣人至後山禁地前的最後拜祭之所。至後山雖有一線希望可破題下山,然而這數年來從未有人見人從那山底而出。南祠人頗為守禮,人又剛烈,此地約莫數十年都未啟用了。
    見謝繁霜就要往裏走,那弟子急忙攔住:“殿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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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繁霜於四天前將守山護衛擊傷大半,又與祠主一場激鬥,兩人皆是高手,相互纏鬥竟是大戰了兩天兩夜,若不是臨末了謝微靈趕來,這兩人打得上頭便不是互有損傷這般簡單了。
    可他雖受到責罰閉關,卻並未有嚴重到在此處領罰——這一旦燃了燭,焚了香,便是板上釘釘無可挽回了。麵前人可謂是南祠百年難遇的人才,他亦有幸目睹謝繁霜那驚天一劍,此時是無論如何都不敢讓他入內的。
    隻是謝繁霜冷眼望去,徑直越過,將那門吱呀一聲開了。
    殿內陳設頗為素淨,隻是帳幔低垂,那帳上累積著成年的塵灰,許久無人入內,那度了杏黃赭紅的柱子亦是色彩斑駁,越顯得這裏光線昏暗了。他踱步而入,四顧尋那燭火。
    那弟子見規勸不住,又鬥不過,急忙起身去報了謝冷楓。
    舊磚老梁,昏燈古像,謝繁霜凝望了許久,方才從案幾上取出香三根,輕輕一揖,不知口裏低低呢喃了什麼。
    祭拜之後,就算是謝繁霜似也有寥落之意。他還欲如此靜靜再呆上一會兒,
    卻聽殿外忽有腳步聲由遠及近,那聲色匆匆,謝繁霜輕輕一皺眉。
    “謝繁霜!”謝冷楓的聲音幾乎冰冷刺骨,“你出來!”
    他最後衝那古像一揖,轉身而出。
    屋外的前夜黑雲泛到天邊已經淡了,隻餘留一抹薄陰的青灰,他已感受到今日清爽之氣。
    “你……”謝冷楓見人淡漠,衣著亦變,那驚憤之氣徒化為一絲擔憂,“謝繁霜,你要做什麼!”
    “去禁山。”
    謝冷楓唇角一抿,於無聲處手臂長筋盡數暴起:“胡鬧!”
    “師兄。”謝繁霜隻是笑了笑,“抱歉。”
    謝冷楓冷傲一世,卻終究對著這個小師弟寒酷不起來,隻聽他緩了緩氣息,“你錯不至此,如何去。”
    “我傷及同門,私放人下山,自願領罰。”
    “你!”他忍不住向前邁了幾步,低聲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謝繁霜沉默不語。
    “你從回來便一直不對,我不管你在山下如何,在南祠你必須聽我的!”謝冷楓幾乎咬牙切齒道,“給我回去。”
    “不!”
    見人如此冥頑不靈,他已氣急,一掌拍上身邊一石桌,石壁瞬間漫出細紋而後整個轟然坍塌:“南祠對你如斯,你竟是如此回報嗎?”
    謝繁霜聞此,眼中極痛。
    謝冷楓還待再說,卻被一聲清喝打斷——
    “含玉!”
    那謝微靈得了消息,幾乎飛撲而來,那南山之路難走,她竟在焦急之時連那簪子都跑的歪了——她是最注重體麵的女子。
    謝繁霜循聲望去,心裏又是一抽。
    謝微靈奔到其跟前,伸手拉住對方的衣袖:“你這是做什麼啊?”
    “……師姐。”他別開雙眼。
    “謝晨已誅,冷楓亦沒有怪你,你究竟為何?”謝微靈抬起頭望他,目光一遠,已看見那偏殿之中微微火光,頓時眼中已如煙水迷漫,“你究竟為何!”
    “師姐……我要下山。”
    “什麼?”謝冷楓與謝微靈詫異,相互對了一眼,有些不可思議。以他之能,三天前已擊敗那守山之衛,為何那時不去,反而要等到此刻如此決絕?
    “你竟為了下山要拜別祖像,去那禁山?”謝微靈簡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你可知道那禁山是……”
    “我要下山,”他眼神灰暗,聲線亦有些僵硬,“再不回來了——隻有這條路可走。”
    謝微靈聞言一怔,幾乎要站立不住,那謝冷楓趕忙於一旁將人托住:“那山下究竟如何繁複,竟惑你至此!”
    他見師姐如此神傷煩憂,亦是不忍,卻不得不道:“一個字,一個人。”
    “顧長纓?”謝冷楓言語之中幾乎滿布殺氣,若此人在眼前,他可以片刻間取他性命。
    “不……是一個平生僅見的人。”
    謝冷楓自掌領南祠這些年,為凡俗所困之人閱遍無數。這一刹那,他便看清了眼前這個光輝燦爛的青年——已不再是當年那個隻識劍道的少年了。他的這個師弟恐怕動了真心,再無翻身之機會了。他沉痛的閉上了眼,聲音有些疲憊亦有些悲憫:“一入禁山,不論參悟如何,此生不出。”
    “師弟知道。”
    謝繁霜衝麵前兩位至親同門深深作了一揖,又頗為深情的回首看了看這熟悉之地。這地於他而言不僅是生長之地,他從記事開始至今絕大數的回憶,不論好壞,都與此處息息相關。
    “含玉!”
    他眼中忽而有淚,卻頭也不回的自那深山老林走去。
    將那往事,
    將那苦痛,
    將那過去幾重,追過的星辰,踏過的清風都埋葬在南祠了。

    作者閑話:

    本卷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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