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眉間雪(七)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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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虛閣內,蕭玥坐在桌前,皺巴著一張臉,可憐兮兮地要求南兮給他上藥。
    南兮倒也沒拒絕,一邊從容地給他塗抹那觸目驚心的五指紅痕,一邊開口問道:“相爺打的?”
    “嗯。”蕭玥閉著眼睛享受著這如春風拂柳般的輕柔,哼道。
    “為了我?”
    “嗯。”
    “解釋了嗎?”
    “本來想解釋的,可是他寧願相信一封來曆不明的信,也不願意相信我,我一來氣,就不想解釋了。”
    南兮動作幾不可見地一頓。
    “還是找個機會心平氣和地同相爺談談,他畢竟是緊張你。”
    “兮兒說的,我都聽!”
    “還疼嗎?”
    “疼!兮兒你給我揉揉,揉揉就不疼了!”
    南兮果斷起身離開。
    接下來的兩日,蕭玥大半時間都呆在淩虛閣,一來不想麵對他那個犯糊塗的老爹,二來是想護著南兮,以防他爹來找事兒。
    父子冷戰的這兩日,府裏一直彌漫著硝煙氣,下人們做事愈發謹慎細微,生怕一個不小心便被殃及池魚。
    最後,還是蕭玥先低頭,在南兮的的軟言相勸下去找了他爹。哪知人還未跨進門,就被迎麵飛過來的硯台止住了腳步。
    這是還沒消氣呢,蕭玥如是想。
    朝堂上的事也沒見你這麼糊塗好騙,怎麼一到我身上就成這樣?一封匿名信竟如此計較,何況那信的內容還摻那麼大的假!
    蕭玥越想越氣,最終果斷選擇不認錯了,扭頭就走!
    “你若是不將那個南兮趕出去,今後就別認我這個爹!”
    驟然傳來一道厲聲,蕭玥再次止步。
    “爹,你不是說過,我愛誰娶誰你都沒意見麼?”
    沒有得到回應。
    蕭玥抿唇,臉色晦暗地離去。
    房內,蕭謂閉著眼,一下又一下地兀自長歎。
    不管那封信是誰寫的,也不管那封信的內容有幾分真,他強烈的直覺讓他知道,南兮留著,終將是他左相府的禍水!
    “那兩巴掌,值得你高興成這樣?”即墨一進門,就看見言聿笑得合不攏嘴,躺在搖椅上愜意地晃著羽扇,還時不時地給自己丟花生米,一臉的享受。
    “那是自然,痛快,實在是痛快!”
    那兩耳光,他是真覺得解氣!
    “你啊……”即墨無奈地搖搖頭,“若換作季未嵐,你還會這麼想麼?”
    言聿突然默了。
    季未嵐啊,那個正人君子。
    “兮兒,為何總是悶悶不樂的?”蕭玥單手撐頦,仰臉看著南兮的盛世美顏,“這麼久以來,我好像從沒見你笑過,兮兒,你有沒有喜歡的東西啊?有的話就告訴我,我一定幫你拿來,隻要……你多笑笑。”
    南兮沉默片刻,道:“聽聞左相府有一塊舉世罕見的血玉,可對?”
    “難道兮兒喜歡?”
    “聽聞它能怡神養顏,助人長壽,有些好奇罷了。”
    “那兮兒等會兒,我現在就去給你拿來!”話落便沒了影,留下神色複雜的南兮在那執杯獨酌。
    不一時,蕭玥就興衝衝地回來了,這回連下人也沒見跟著。
    通體碧紅,瑩潤無比,顏色清亮地好像能滴出血來,入手溫涼,一掌大小,質地極佳。
    “兮兒可喜歡?”
    南兮翻看了幾次,又將它交給蕭玥:“欣賞過了,怎麼拿來的便怎麼放回去,據說這是相府的家傳至寶,若是相爺知道你擅動祖傳血玉,怕是又要氣得不輕。”
    “沒事兒,這遲早要傳給我!”蕭玥滿不在意地笑笑,“若兮兒當真喜歡,我就送你如何?”
    南兮垂眸看著血玉,不置可否。
    後來,血玉還是被蕭玥留給了南兮。
    是夜,月明星稀,雲淡風輕。
    “詩詩,南兮要那血玉,到底想做什麼?”言聿瞪著大眼看月亮,呈思考狀。
    今日,連他都能看出來南兮確確實實是想要血玉的,推辭不過是欲擒故縱。
    夏夜的屋頂確實是個好地方,寧謐清幽,視野開闊,涼風醉人。
    即墨走到躺著的言聿身邊坐下,慢條斯理道:“依我看,她要它無用。”
    言聿聞言噌地坐起來:“詩詩,你又忽悠我!”
    “……你且聽我說完。”
    “……”
    “血玉的用途對南兮無用,也就是說她並不是看上了它的功效,而是看上了血玉這個東西。”
    “詩詩,你究竟是怎麼看出來的?”言聿疑惑,對於即墨一向觀察入微而有的猜測直覺歎服不已。
    即墨看了他一眼,側身躺下,一襲玄衣融入夜色。
    “那封信你定記得,你可知道點什麼?”
    “我猜是右相一黨中的某些人想給左相使絆子,將蕭玥的作為惡意誇大,偏生蕭謂對這個獨子也憂心地緊,硬是信了,是這樣嗎?”言聿揚眉,對自己的分析頗為得意。
    即墨微微勾唇:“你隻猜對了一半。”
    “……”
    “是右相一黨的人做的不假,這個人你還頗為熟悉。”
    “季未嵐?!”
    即墨點頭,閉上一雙好看的丹鳳眼:“我猜得到,想必南兮也猜得到,她對季未嵐的了解,遠勝於你我。”
    言聿若有所思地頷首,就著即墨身邊再次躺下,還高高地翹起二郎腿:“那季未嵐倒也是個專情的,他這麼做,總不會單純的是想逼南兮回來吧?”
    “當然不是,”即墨對言聿的開竅微微讚許,繼續道,“如今兩相之爭正如火如荼,而蕭謂是一黨領頭人物,借此以家事牽製他,於季未嵐可謂一舉兩得。
    “南兮大概沒有料到季未嵐會突然來這麼一出,驚訝歸驚訝,她隨機應變地還不錯,換言之,她已經有了對策。
    “而那塊血玉,不過是個引子,南兮,她不是個無欲無求的人,真正的好戲,快到了……”即墨耐著性子一點點解釋道。
    言聿停止晃腿:“詩詩,我有點亂……”
    於是即墨默了,隻感跟一隻妖講故事邏輯,委實不易。
    紙終究包不住火,蕭謂知道自己敗家兒子幹的事後,險些氣的背過氣去。
    “來人,把少爺給我叫到祠堂!”
    蕭玥安分地跪在蒲團上,雙手環胸,神態恣意地看著上首的列祖列宗。
    蕭謂手持銀鞭,怒火幾欲燒著眉毛,這幅姿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要上家法。
    蕭玥不畏不懼,一眨不眨地望著上首,似乎虎虎生風的鞭子抽的人不是他,對蕭謂的誨戒也是左耳進右耳出,隻等著受完刑後走人。
    蕭謂隻打了三鞭,便再也下不去手。
    肩頭,後背,手臂,三處血淋淋的傷口,觸目驚心。
    蕭玥自始至終都沒吭過一聲。
    兩人都不動,就這麼僵持著,最後,蕭謂無力地說出一句你把血玉給我拿回來後,便丟了銀鞭,步履不穩地離開了。
    “既是崔管家代你處理家事,為何不讓他去作證?”南兮狐疑地問。
    “崔管家處理的隻是府裏的瑣碎事物,並未參與機密文案的批閱處理。”蕭玥解釋道,“可他卻堅持認為,我將它們全權交給了你,你看他,定是老糊塗了!”
    南兮沒有立即接話。
    蕭玥看似玩世不恭,也不是完全不管一點公事,若是他不親口說,南兮也不知道他還處理機密文案。
    “相爺不回朝了?”
    “怕是他非得把這樁事解決了才肯回去。”
    蕭玥道,“除非有皇召。”
    南兮頷首,轉身來到屏風後,在放著桐木琴的幾案前坐下,無言撫琴。
    悠揚清韻,淩波帶興,赫然一曲《連舟祭》。
    蕭玥聽著看著,彎了眼角。
    他的兮兒,真好。
    夜色如墨,月華退隱,涼風淒切,偌大的翠湖裏,荷花閉著花苞,似乎在躲著什麼壓抑逼仄的氣息。
    淩虛亭裏,一個黑影緩緩走到亭邊,涼風吹起她的衣袂,露出一抹冷豔的紅。
    那人在亭邊立了許久,最終從袖中取出一塊物什,妖嬈奪目的紅光在黑夜裏有些刺眼,那紅光並未在那人的手裏呆多久,便以一道優美的弧線“咚”的一聲沉入湖中,銷聲匿跡。
    即墨倚在樹枝上,看完這一幕,斂了眼眸。
    今日的陽光特別白,連風都帶著刺骨的寒意,明明是夏日,花園裏卻是一幅百花凋殘的衰頹光景。
    麵對這樣的反常氣象,下人們議論紛紛,都雲將有什麼不祥的事情發生,謠言四起,鬧得人心惶惶。
    南兮也聽到了傳聞,閑來無事,索性去園裏轉轉,這一轉,便轉見了早該見到的人。
    “南兮姑娘。”
    南兮微微點頭示意,算是對這個一身官場氣的人行了禮。
    蕭謂微怒,對南兮簡單的行禮之為頗有不滿,奈何不好發作,強行擺出一個笑來:“南兮姑娘,可是做好這相府女主人的準備了?”
    蕭謂開門見山,問的甚是直接,連客套都不屑,顯然是看不起南兮。
    原本在周圍各自做活的仆人,聽得此話,也都識相地四散開去。
    南兮挑眉,似乎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一樣。
    “相爺怕是多慮了。”
    “哦?”
    “南兮對少爺,並無情意,也從未有過變客為主的想法,相爺大可放心。”
    “當真如此?”蕭謂懷疑的眯眼,“若你沒動過那樣的心思,便早些告訴他,解釋清楚斷了他的念想,省的他在你身上虛廢年華!”
    “南兮自然會告訴他。”
    就在蕭謂準備展露笑顏時,眸光瞥見南兮身後那襲熟悉的紫色,心底一驚。
    南兮順眼蕭謂的目光側眸,雖未看到,卻已知是誰。
    “兮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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