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漢州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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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瑤並不蠢笨,看剛才知客沙尼的做派也知道漢州寺水很深,人不好相與,落後兩步,趁著如梵與寺裏其他師太打招呼,拉著月生輕輕囑咐道,“月生,在漢州寺一切聽她們安排,不可自作主張,凡事先問過比較妥當。”
月生點頭道,“你放心,住持同意我來,也是知我是有分寸的,別憂心,隻是···”
吳瑤握著月生手道,“既來之,則安之,已經這樣,還能如何,我總歸不能辜負仁心師傅的一番苦心,她都上了年紀還整日憂心我,心裏不好受,總不能讓她救我一命還救出難處來了。”
說完吳瑤也笑了出來,心想,“佛祖總算照拂我的,至少我背靠著湧泉寺這棵大樹,別人頂多對自己祭祀人的身份恣意折辱一番,不會知道拿我去對付李炎君,好在她不用為難。”
月生看吳瑤笑著不說話,問道,“你想到什麼高興的事了?”
“佛祖還是憐憫我的,我心甚慰!”吳瑤牽著月生的手跟上如焚長老走了快兩裏地,繞過好幾進大殿,進入了漢州寺的深處。
站在一棟二層樓房院門外等候,吳瑤和月生兩人都驚詫於漢州寺的地廣殿多,如焚也不理會二人的小聲議論,跟門口守院子的小沙尼交涉了幾句,小沙尼又進入兩層樓裏好一會,出來一位年紀約三十出頭的麵目沉靜穩重的尼姑,大長老如百的弟子官炎對著如焚合十行禮,“二師叔,都準備好了,師傅和其他兩位師叔已經都在了,我帶湧泉寺來的祭祀人去準備下。”又對著月生合十行禮道,“月生師姐,也跟我一起來吧。”
月生合十回禮道,“官炎師姐,喊我月生即可,在寺裏還麻煩你多提點。”
官炎淡笑不語,三人從正門進入樓中,樓裏真是另一番天地,與外麵古樸風格完全不同,灰色地毯上用銀絲繡著蓮花,佛祖像前的紗幔繡著金絲蓮花紋,供桌金爐裏燃著一柱細香,自是正宗沉香,空氣裏散落著淡淡梔子味,如果湊近了看會發現金爐旁邊有一篇毛筆手抄的祭祀經文,落款是空心的吳瑤兩字。
進入左手邊門,入目是完全現代化的標準浴房,約四五十平方,從淋浴、浴缸、按摩床、智能馬桶、不同尺寸浴巾、洗烘機、消毒立櫃、熬藥機···應有盡有。
官炎去調試水溫,月生趕緊幫吳瑤摘了灰色寬沿帽,卸下背在肩上的布包,月生跟吳瑤搶了好幾次都被吳瑤拒絕了,“月生,我做的了的時候就讓我自己做,你是來照看沒法自理時的我的,又不是我丫環,不然我心裏會更內疚,我隻有你這個朋友,我們平等相處如何?如果你生病了,我也會精心把你照顧好的。”月生心裏也默然了。
等官炎放好水,看到脫得精光的吳瑤,有一瞬間沒控製住笑了,把吳瑤笑的不知所措,月生拉著吳瑤去淨身,“別理她,我扶你去。”
一刻鍾吳瑤換上帶來的幹淨尼衣跟著官炎去了地下室,月生在浴房給吳瑤洗衣服,半天也沒研究明白洗烘一體機怎麼用,全英文的,隻得去地下室看看官炎還在不在外麵,準備請教一番。
月生本身步子就輕,鋪著地毯,下麵值守的官比和官舍根本沒注意到有人下到地下室,輕身議論著,“剛才進去的是就是湧泉寺來的替補祭祀人?我看也沒特別之處。”
官比道,“不可以相貌論,湧泉寺的祭祀儀式是咱們其他宗門都比不上的嚴苛,能平安下了大真祭的,應該有過人之處,我聽大師伯和二師伯有次議論說,咱們住持接連派了好幾波人去湧泉寺,才把這個香餑餑第一個要來咱們寺裏。”
官舍疑惑道,“要來咱們寺做什麼,這二月祭剛過。”
官比不信道,“你真不知道?還是哄我呢?”
“三師姐,我什麼時候說過謊話,到底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官舍問。
官比神秘兮兮的道,“這個地下室有個通道你知道吧?直接通著漢州寺別居,那裏平日都是供世家大族的主母、小姐和太太們清修小住的地方,據那裏的看守沙尼說近日進出管的特別嚴,也沒有人在裏麵住,可能會有大人物要過去清修吧。”說道“清修”二字時特地加重了音量。
官舍忍不住道,“啊,那這個替補祭祀人不會是···”
官比捂著官舍的嘴道,“噓,小聲點,你可不能對其他人透露一字半句哦,這都是我的推斷,我隻對你說了,傳出去···”
官舍小聲道,“三師姐,放心,我能跟誰說去啊,那這個祭祀人還真可憐,不知道會被折磨成什麼樣子,去年十二月,師傅讓我去照看咱們寺新進的祭祀人妙芙,她身上全是青紫,我給她抹了二十多天藥才消下去,在床上躺了一周才下得了床。”
官比道,“可不是麼,這些人真是好狠的心,不保護祭祀人,還推出去討好旁人,不知是什麼心理,佛法白悟了。”
官舍也道,“是啊,我看妙芙日日哭,最近才好些,哎,據說她還是平江季氏的嫡小姐,哎···”
官比道,“平江季氏算啥,落在東陽玉氏家主手上的祭祀人我知道的一直手都數不過來。祭祀人好歹還能留一條命,據說,玉氏家主專喜歡收集無籍無名的女奴,下場可想而知···”
月生越聽越害怕,手腳並用的爬到一樓,跪在佛祖像前念經,祈求佛祖保佑吳瑤,不要遇上玉氏家主這樣的人。
過了一個時辰,官炎跟著二長老如裏去方丈院子的祭堂迎請“子玉”,瞥了眼跪在佛像前持誦的月生,又想到剛才在師傅手下輾轉掙紮一聲不吭的祭祀人,心裏悶了好大一口氣,如裏似乎看出官炎的心思,“官炎,各人有各人注定的命數,我剛仔細觀看祭祀人的麵相,不似一味薄命之人,興許別有緣分不可說,我們做好份內事即可。”
“多謝師叔教誨,官炎知道了。”官炎恭敬回道。
當如裏和官炎返回地下室約半個時辰後,官炎上來喊月生去地下室的祭法堂。
月生默聲跟著官炎下到祭法堂,急忙跪俯在吳瑤躺著的褥子邊上,撥亮了些吳瑤頭頂的一盞油燈,輕聲問道,“你還好麼?”
吳瑤原本昏昏沉沉睜不開的眼睛,聽到月生的聲音,費了好大勁想睜開,蒼白的臉上都爭出了血色,吳瑤隻得把頭慢慢轉去月生聲音那邊,扯出一絲笑容,“還好···沒事···不難受了···”
月生能夠感受到吳瑤用了很大勁也睜不開眼,心裏知道是剛才掙紮脫力的緣故,湊到吳瑤耳邊說,“你睡吧,我就守在旁邊,我給你輕輕按摩下。”
月生說完,就小聲問官炎,“我能給她按摩下行麼?”
官炎道,“可以,隻是下麵你別碰。”
月生點頭。
官炎也退了出去,囑咐官舍繼續留在門外守著。
祭法堂的門合上,月生趕緊撩起吳瑤的尼衣下擺,果然,新換的棉墊上又洇了一片血漬,大腿之間還蓋著醫用紗布,月生沒敢揭開看,按揉著百會、太陽、睛明、手三裏、合穀、承山和大敦七處舒緩身體、緩解鎮痛的穴位。
官舍進來兩回準備喊月生去用齋飯,都看月生一直在不停幫吳瑤按揉,第三回是官炎和官舍一起進來的,官炎走近看吳瑤已經睡著了,“月生,跟我去用齋飯?”
月生起身恭敬道,“勞煩幫我拿個饅頭來,我在這吃,萬一醒了找我。”
官炎有點吃驚道,“月生,才半年不見,你變了這麼多,這個祭祀人對你如此重要?”
月生歎氣道,“談不上重要!她一開始到湧泉寺,我並不待見她,你也知道我們寺裏現有祭祀人情況,後來接觸久了就覺得她挺可憐的,什麼都記不得,再痛再難受也不敢對人說,一味自己熬著,我不過是聽從自己的內心照看一二罷了,也許對她來說毫無用處。”
官炎也想到之前吳瑤在師傅手下隱忍的樣子,兩條腿直抖,兩隻手死扣著棉墊子,師傅探查了快一個時辰才結束,躺著的人滿頭滿臉的汗,抿著嘴巴不敢出聲喊叫,師傅動作大難受厲害的時候隻是嗚嗚嗚的悶幾聲,是比本寺的祭祀人看著可憐些,畢竟,師傅和師叔們不會沒事對祭祀人的寶宮探查一番,平常月祭也最多就是用工具把“子玉”放進寶宮,基本都不會把手伸進去。
官炎讓官舍先去吃飯,順便帶兩個饅頭和兩碗粥回來。
“月生,她看起來是挺可憐的,她到漢州寺來心裏有數麼?”官炎問道。
“她雖然記不得之前的事情,人卻不笨,也許蓮清住持都跟她說了吧,具體我也不知道。”月生不自在道。
“月生,你說這是佛法的一部分麼?我有點疑惑了。”官炎問道。
“官炎,我的佛法悟的還沒你深,你倒問我,我隻知聽從最真實的心聲,餘下的就是能到哪一步是哪一步了。”月生淡淡的說,“我連父母都不知,隻有師傅,現在多了個吳瑤。”月生看著吳瑤道。
官炎神情憂慮的說,“如今是越來越困惑,方丈、住持和師傅們做的這些,我是越來越看不明白,咱們是不是扯進世俗太深了?”
“呆子,咱們尼教五大宗門本來就是世俗的產物,不然才四百多年哪來這麼盛風頭,比傳承兩千多年的僧教還風光。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月生拍拍官炎的肩膀,“你比我還呆,這點我比你看的清楚,就是不願意相信而已,如果有的選擇,還不如紮進紅塵去蕩漾一回。”
官炎正要反駁,官舍回來了,兩人默默無語,吃了粥和饅頭。
官炎讓官舍去休息,自己守在這裏。
等官舍回去了,兩人繼續剛才的話題,官炎想想了指著吳瑤說,“她也是沒得選擇麼?”
月生點點頭,“被逼進來的,誰願意受這份罪。”
官炎也點頭,“月生,你就準備以後一直照顧她了?”
“跟你說實話,我不知道她能熬多久,現在風氣你比我清楚。再說,你也知道我們湧泉寺的大真祭一貫就傷身體,看著架勢隻要她還在湧泉寺都是她上了,總有油盡燈枯那日,也隻有我陪她了。”月生沒有悲喜的聲音說著。
“確實,估計每個宗門去一趟,不知得褪多少皮,再加外麵那些人的花樣,我們寺裏的妙芙,哭了兩個多月才好點,不知受了什麼委屈。”
“你知道這次吳瑤要去為哪位念經?”月生乘機問道。
“這次不用擔心,應該不是難應付的,具體是誰不清楚,聽師傅隱約說,悟君住持很是邀請了一番才應邀的,應該不好此道。”
月生也不再問了,心裏稍微放下點。
兩人又聊了一些其它,夜深官炎去門外守著,月生在吳瑤身旁持誦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