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眼血族  第43章 米哈伊爾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4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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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了一覺,晚上爬起來,我開始在屋裏上躥下跳。熊熊的爐火不知什麼時候又被生著了,裏外裏兩間屋子都能感覺到溫和的熱浪。
    吉爾伯特給我安排的這套房總共是一室一廳,有單獨的衛浴室。老房間總是給人黃昏裏灰塵飛揚的味道,古舊而溫暖。主色調是曆久滄桑的貴族黃色,純歐式的風格。雕花的磨砂扶手椅,咖啡杯下蕾絲花邊的小茶墊,花紋繁複的雍容地毯,厚軟的羊毛總讓我以為是踩在雲上。
    這小生活……真是滋潤又腐敗。
    全兒小爺從伯爵軟沙發跳到雪紡床單上,不亦樂乎。
    可能這時候有同學就會問了,說這個牛氣哄哄的米哈伊爾城堡這麼大,您老怎麼不提溜個鳥籠子去溜達溜達,單窩在這小犄角旮旯裏蹦躂呢?
    外行了您不是。現在咱是在人家地頭兒上混飯吃,文雅點兒叫寄人籬下,難聽了那就是一吃幹飯的無業遊民。哈,幸虧還不是個吃軟飯的,雖然俺長的是挺白。再說……還有哪虎視眈眈的某某,某某,某某某某,別說你不知道是誰啊,我敢出去嘛我。
    可老這麼呆著也不是個事兒,把漂亮的雪紡床單蹂躪了不知多少次以後,我從床上跳下來,赤著腳走到火爐邊,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樣東西。
    一麵小小的圓鏡,映出少年月光下慘白的臉。眉骨清晰,眼窩深陷,鼻梁挺拔——典型的西方人的臉,立體,卻不生動。皮膚是凝滯了的白,隱隱泛著青色,仿佛死去多時。人中很深,凸顯出明晰的唇線,上唇形狀姣好,略厚,中國相麵學稱,對所愛之人用情甚深;下唇纖薄,卻是處處留情不留心的寡情象征。
    我的臉長得還真是——用夢尋千古香的說法——不招人待見。
    我歎口氣,正準備把鏡子收起來,忽然看見鏡子表麵像風吹皺了的湖麵,泛起水波漣漪樣的波紋。鏡子邊緣古舊的花紋散發著遙遠縹緲的氣息,像血族幾千萬年的曆史。我借著晦暗的燈光眯起眼睛仔細辨認,依稀看到蜿蜒繁複逆十字花紋,似乎灑了暗紅色的細粉,又似乎是凝固了的血跡。鏡子從邊緣起開始泛起一圈白光,漸漸擴大,直抵鏡子中央,慢慢彙聚成明亮耀眼的逆十字,倏然變幻為海水般的藍色。
    “尚,尚,”我輕聲喃喃,蒼白的指尖拂上鏡子表麵,“尚,是你麼?”
    可是光消失了,那麼突然。我的手指猝然停駐在鏡緣,無力的看者房間裏的光芒消逝下去。
    一張小小的,邊緣打著卷兒的羊皮紙飄揚著,從鏡麵裏飛了出來,落在厚重的羊毛地毯上。
    我彎腰把它撿起來。
    我蹦躂到窗前推開窗子,一陣冷風驀然吹了進來,薄紗窗簾高高飛揚,涼氣猝然襲上我裸露在外的皮膚。
    空氣裏有隱隱的泥土腥味,潮濕的,清爽的,青草氣息。我把一隻胳膊伸出去,長長的探出窗外。
    一點,兩點,冰涼細密的雨絲打在我伶仃的手臂上。
    下雨了啊。
    夜色正濃,濃鬱的黑色籠罩著視野所及。
    把胳膊收回來,我奮力一跳,雙手扒住窗框上緣,借力縱身躍出窗外。
    城堡的塔樓總是黑暗而高深。我自由落體三十秒,抱膝屈體回旋三周半,還沒看見黑乎乎的地麵,隻是泥土腐殖質在雨水滋潤下逸散的腥味濃烈了些。細密的雨絲幾乎將頭發浸得透濕的時候,我舒展雙臂,手指蜷曲,隱隱的淡紅色光芒縈繞之間。
    暗夜中,一對巨大的鮮紅雙翼悄然展開,滑翔了一小段距離,驀然直衝天際。
    冰涼的雨,仿似逆流的眼淚,刺痛了我的眼睛。
    銀色短發柔順的貼在耳側,雨水灌進領口,流過形銷的鎖骨。我輕顫了一下。
    雖然下著雨,月亮卻圓的十分喜慶。我眯起眼睛想了一下,原來是中秋節忘記了要慶祝,怪不得一看到月亮就聯想到月餅。
    懸停在半空中,我正對著那輪明亮的銀月。
    隔了重重的雨幕,滿月幹淨的一如我眼角流出的清淚。
    細雨瘋狂。
    濕漉漉的軟皮短靴踩在同樣濕滑的瓦片上,我踉蹌一下,穩住身形,慢慢把翅膀收起來。
    腳下是米哈伊爾最高塔樓的塔頂,兩方斜麵的鱗瓦,中間是高聳的煙囪。我躍上煙囪上方的平台,坐到被雨水衝刷的幹幹淨淨的台麵上。
    反正已經是隻落湯雞了,也無所謂濕不濕。
    手指沒有知覺,身體沒有溫度,聽不到心跳。我晃蕩著兩條細瘦的腿,抖著手從經貼在身上的係兜裏取出一小卷羊皮紙。
    翠綠色墨水寫成的字已經被浸泿的模糊不清。我掌心向下,看著它飄飄蕩蕩,從我的指縫間逃逸,零落在風中。
    眨眼間沒了影子。
    “……你在這裏幹什麼?”
    我一驚,倏然從台子上跳起來,卻忽略了腳下的斜麵,身體不受控製的向下滑墜。
    幾乎滑到瓦沿,忽然麵前升起一扇淡白色的屏障,阻住了下落的身形。我驚魂未定的站起來,眼光甫一看到飄蕩在眼前的東西,差點再次滑倒。
    是瘋瘋癲癲的米哈伊爾,嘖,真是活見鬼。
    我訕訕的笑:“謝……謝謝您,爵士。”
    米哈伊爾漂浮在半空中,長長的風衣衣擺無風自動,挺飄逸,也挺讓人毛骨悚然的詭異。他向我飄近一步,居然沒有念叨死老鼠和蝙蝠,反而口齒清晰的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你在這裏幹什麼?——你怎麼上來的?”
    我支支吾吾:“那個……因為很悶哈,出來透透氣……天,天氣不錯……”
    天邊滾起一聲悶雷。
    我索性不再吱聲。
    米哈伊爾對我遙遙伸出一隻手,因為幽靈全身都是半透明的珍珠白色,所以那隻仿似帶了白手套的手看起來像教養良好的紳士向高貴的小姐邀舞。
    當然我不會愚蠢到認為丫是想和我在雨裏來一段。
    我老老實實的把手放在他比冰更冷上三分的手上,感覺好像把我的小柔荑浸進了一盆冰水裏。
    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米哈伊爾的麵孔像隔了一層霧,始終籠罩在暮靄般的白光下。他無言的看看我們倆交握的爪子,忽然說:“你有些地方和他簡直一模一樣。”
    我一頭霧水,忽然眼前閃耀起耀眼的白光,下一秒,米哈伊爾已經帶我瞬移到溫暖的室內。
    圖書館和化學實驗室混合的一間屋子。
    我用魔法把頭發和衣裳烘幹。
    米哈伊爾在屋子裏飄來飄去,似乎又回到了瘋瘋癲癲的狀態,隱約又是什麼老鼠尾巴蟑螂眼還有米蘭達達蘭米。
    感覺還是濕濕的挺潮,我把上衣脫下來,擰幹上邊的水,正準備再套回身上,米哈伊爾突然衝上來,從後邊扯住我胳膊,冰的我猛一哆嗦。
    丫又不瘋了,可說的話我還是沒聽懂:“你你你你你,你這個是怎麼弄得?”
    “什麼怎麼弄得?”我老大不爽想掙脫這個冰窖。
    沒想到丫不但沒打算放開我的意思,胳膊抓得更緊了不算,還得寸進尺的把丫的冰爪子擱老子我後腰上了。
    我一蹦三尺高,把衣服擋在胸前作黃花大閨女麵對采花大盜狀:“你要幹什麼?!你你你,別以為你是幽靈我就怕了你了!”
    米哈伊爾的臉逐漸清晰起來,那一層薄薄的霧靄慢慢消隱而去。
    一張與我八分相似的臉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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