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櫻祀外，每個人的麵上均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但豗尵隻是一時的錯愕，隨即了然，唇邊掛上他慣有的慵懶的笑意。他學著伊晚靠在椅背上，閑適地看著伊晚，然後問：“主人，可以說明原因麼？”
    他的眼中有看好戲的成分，伊晚怎會不知，但她隻淡淡的一掃後方道，“現在漸入春，想必漠水的無羌早已按耐不住，一冬的繼續足夠讓無妄忙的焦頭爛額，我們沒有必要此時橫插一腳，徒增傷亡。”
    聞言蠼螋和娉婷的麵色稍有緩和，但豗尵的話音再起：“主人的理由似乎牽強，若果真是兩國交戰，我們從中漁利不是更好？雖然直接參與的確不明智，卻也沒有置身事外的必要。主人，您是在敷衍我們麼？”
    伊晚的神色仍是淡淡，但身邊的櫻祀卻隨著豗尵咄咄逼人的話而愈發生氣，她的目光直直射向豗尵，死冰雪鑄成的利刃。但她開口時，仍有平時淡淡甜美的笑容，“豗尵，你是在質疑主人的決定麼？”
    “不敢。”豗尵也是笑，似沒注意到櫻祀眼中的怒火，繼而道：“屬下隻是想弄清楚原因，不想枉送性命於兒女私情，畢竟牽一發動全身，一個錯誤的決定有可能影響整個澤丘的存亡。”
    “豗尵，不要繞彎子了，有什麼話直接說吧。”伊晚開口道。
    “是，主人，屬下隻是想知道，您此計是單純為了影王爺，還是為了迷惑他所使的計策？”
    蠼螋，娉婷，靉靆的目光係數落於伊晚身上，等待她的回答。
    “暫時而言，前者。”伊晚語氣無波，仿佛在說一件極其平常的事，絲毫未意識到手下人的麵色。果然，三人眸中一黯，袖下的雙手皆握成拳。但良久終是鬆開，眉眼間掩飾不住的無奈失望。
    “但憑主人吩咐，”他們說，一樣的整齊，卻失掉了先前令鳥雀驚起的氣勢，隻剩頹廢。
    袖擺下的土壤，有殷紅的血液淌入土，漸溶，無痕。
    伊晚淺笑，似乎絲毫察覺不到三人語氣中的辛酸驚痛，繼而淡淡吩咐道：“靉靆，你回漠水後三個月內置齊一百萬石糧食，五十萬箭羽，二十萬大兵，十萬套甲胄，還有威力較大的火藥也弄一些，治療外傷的藥草也多備點，”伊晚凝眸想了想，確認沒有遺漏後繼續說道：“蠼螋，‘滅天閣’最近一段時間不要再接任何任務，都留於閣中養精蓄銳，至於娉婷，你的‘溪銘’照常營業，注意一下民間的言論即可，不要有所動作。”
    “是，主人。”三人齊聲回答。
    櫻祀望向伊晚的麵容中滿是疑惑，似是在詢問關於她的安排，又似是不解為何伊晚不徹底放手“滅天”事物。
    伊晚看到櫻祀的表情，朝她淡淡一笑後方說：“櫻，‘醉傾城’照常做生意，但是通知四娘，除了‘紅顏’外，其他消息渠道暫且關閉，周圍的府衙要她再多加打理。至於‘辟邪’，集中了解無妄和無羌兩國內整及周邊事宜，其他以便。”
    “是，主人。”櫻祀和豗尵答道。但而後，櫻祀停止了言語，豗尵卻又出聲問道：“主人，既已決定放手，為何不徹底些？”
    其餘人未抬頭，但伊晚看到他們各自微微捏緊的拳頭，笑道：“豗尵，你弄錯了，我隻說暫時放手，至於以後，誰知道呢？人，任何時候，不能隻給自己一條路走，否則步入窮巷後便是死穀，一人死尚不足惜，但如你所言，我不能為私情置整個澤丘於不顧。我沒有忘記，‘滅天’背後的責任。”
    伊晚的最後幾句話說得極其慎重，既不同於往常的漠不關心。她的語調中蘊含的沉重，讓每個人動容，深思。豗尵終於不再追問，隻靜靜思考著什麼，一個早有答案卻一直令他不能確信的問題。
    一陣沉默過後，六人各自起身，開始講述近幾年的狀況以及闊別多年後的感想。
    伊晚來到湖邊，站在靉靆的身側，同他一樣注視著水波中映射的燈光。
    “靉靆，‘秦欏’如今可好？”
    “一切尚好，隻是山莊周圍總有耳目，不知什麼來頭。”靉靆微蹙了眉頭，依稀又恢複昔年南人儒雅的舉止而非粗狂的漠北商人。
    “無妨，‘秦欏’產業遍布天下，富可敵國，若無人注意才叫奇怪。而且朝廷既可察覺‘醉傾城’的身份，那麼‘秦欏’也許早不是秘密，留著他們，總比迫使他們藏得更深，難以察覺為好。”伊晚淡淡的解釋道，後轉身看向靉靆，唇邊一抹淺笑：“靉靆，你新收的義子如何？”
    靉靆聽到伊晚的問題，臉上不掩得意之色，，“天問極為聰慧，不用五年我即可將產業交由一些給他打理，這次本想帶他來見您，但因山莊事務繁雜，需要有人支撐，是以叫他留在了漠北。”
    伊晚微微撇過了頭，再度注視水麵道：“為何你們都為成親，有個家難道不是你們心中渴望麼？”
    靉靆聞言扭頭看伊晚，目光深邃難解，良久他才答道：“家？當然是人人渴求，但是國尚未複，何以為家？沒有國的依靠，何來家的安康？”
    靉靆說完同伊晚一起細數燈光，兩人不再言語。
    伊晚神色自始至終不變，但心裏卻悄悄歎了口氣，無奈，迷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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