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晌午的日光透過狹小的窗孔，在地上印下一個個明亮的光斑。斜斜打下的細小光柱，束縛著塵埃掙脫不去。
    腦袋混混沌沌，神誌在清醒與昏睡中沉浮。身體似被灼燒著，但又覺寒冷，淋漓的汗水浸濕了衣服和薄薄的被單。
    忽然身上的輕薄被掀開，一雙溫柔的手褪下我潮濕的衣衫，微涼的濕布輕輕擦拭著我的皮膚，體內的躁熱一點點散去，是誰？睜眼時看到的是正在為我擦拭身體的月，他被我嚇了一跳，“你醒了？發燒呢，我煮了些粥，你吃一點吧。”月放下濕布，拿過幹淨的裏衣為我換上，“之前那件被汗水浸透了，所以我……”月張口解釋。
    “嗯。”不是倪倪，心裏陡然一鬆，疲憊感席卷而來。確是要吃些東西了，強撐著吞下月喂來的米粥，淡而無味，實在提不起食欲，看著剩下的大半碗，我搖搖頭“……夠了”。月也不勉強，轉身端來冬參釀喂我喝下，然後扶著我躺下，仔細的掖好被角，“我和倪倪說你去采夕樸子了，過幾天回來。你再睡一會吧。”
    耀眼的陽光悄無聲息的在周圍爆裂，背著光，月的臉隱在一片暗影中，曖昧不清，眼眸中閃爍著奇異的光彩，這男人的眼睛真是漂亮，我想著想著，慢慢的被黑暗籠罩跌入夢鄉。
    再次醒來已是黃昏，望向窗外，日落的天空曠遠寂靜，明明是喧鬧暖人的橘黃，偏讓人倍感寂寞。看來生病獨處的人真的容易亂想，寂靜使得身體的疼痛肆意的叫囂著。倪倪知道了會很擔心吧，真是舍不得那甜甜的笑容被淚痕浸濕。
    “你醒了，燒好像退了。我端了粥來，這次做的稠一些了，起來吃點吧。”夜幕剛剛漫到床邊，便看見月端著粥閃進藥廬，放下碗直接走了過來，伸手探上我的額頭，發現熱度已經退下後輕輕舒了口氣。
    月扶著我慢慢起來，拿過粥一口一口的喂著我，雖然我表示過他無須如此，可他依然微笑著照顧著我。
    “我讓銀狸陪倪倪玩，不過倪倪今天整個人看起來悶悶不樂。”倪倪果然還是猜到了，其實一直都知道這孩子心思細膩，自己卻偏還要自欺欺人。如果一直躲著，隻怕會傷了他的心吧。所幸我現在精神已經好很多了，傷口與淤青已被身上的衣物遮掩住。月看玉落低頭不語，知道他已經準備好見倪倪，“月，幫我叫倪倪進來吧。”
    “吱嘎。”話音剛落，竹門便開了，倪倪站在門邊，泫然欲泣。
    “倪倪，過來。”我張開雙臂。
    “哥哥……哥哥……”倪倪略帶哭音的跑到床邊
    “哥哥怎麼樣了？哪裏痛？”
    “冬參釀……”剛想安慰倪倪，月就把冬參釀遞了過來。
    “哥哥用什麼藥，倪倪現在去幫哥哥煎好不好？”倪倪急著說，可愛的小臉皺成了小包子。
    “倪倪，冬參釀的功效是什麼？”瞟了眼月，這個人從昨晚到現在，一直沒問過一句。
    “冬參釀，內服外用，生肌止血，潤髓養神……”倪倪越說越小聲，和我一起生活了這麼久，我的身體狀況如何倪倪是了解的，雖然他並不精通藥理，但是尋常的藥物還是知道一些的。
    “不要慌”看著倪倪就快垂到胸口的小腦袋，我無奈地歎了口氣。伸手揉亂倪倪一頭細軟的黑發，眼前這個可愛的小家夥是我弟弟啊……一股暖意湧上心頭……
    “為什麼是月在照顧哥哥？為什麼照顧哥哥的不是倪倪？哥哥，倪倪也想為哥哥做點事啊！總是要哥哥照顧倪倪，倪倪是不是很沒用……”
    用力把倪倪小小的身子摟進懷裏，輕拂著倪倪緊繃的後背，不知道這樣能不能消除他的不安呢……
    “怎麼會呢……哥哥隻是不想倪倪擔心呀，更不想被倪倪看見哥哥生病的時候狼狽的樣子，哥哥明明說要照顧倪倪的，卻反過來讓倪倪擔心，哥哥也會覺得不好意思嘛。”
    “真……真的嗎？哥哥真的這樣想嗎？哥哥好可愛啊！”把臉埋在我胸膛的倪倪笑了。
    總算笑了，聽著倪倪的笑聲，整個人漸漸放鬆了下來，疼痛慢慢爬上身來，狠狠地咽下欲湧出喉的低呼聲，不著痕跡地伸手抹去額邊的冷汗。
    “天色不早了，倪倪先去睡吧，不要讓哥哥操心。”那麼細微的不適居然被他發現了，看著這個一直站在旁邊不言不語的男人，確實不得不佩服他的細心。
    “嗯，倪倪早點去睡吧，哥哥也有點累了。”拍拍倪倪粉嫩的臉頰。
    “那……哥哥要好好休息哦，還有……嗯……倪倪可以和小狐狸一起睡嗎？”倪倪抱起趴在窗下的銀狐，一臉期待的看向月。月看了我好一會，才走到倪倪麵前，並沒抱走瞌睡連連的狐狸，隻是伸手摸了摸它，“那就和倪倪一起睡吧。”倪倪對我笑笑便抱著狐狸回屋了。
    “你的身體……”看著月皺著眉，一臉焦急的樣子，我不禁想笑。
    “沒什麼，隻是身子有些疼罷了……”被月輕扶著躺下蓋好被子，看他準備出去，我輕聲說道“你身上的毒應該清得差不多了，再服兩劑藥便會好。”月猛地一頓，盛著月華的目光炯炯閃爍，夾雜著難以置信，驚詫，甚至不甘憤怒……我不作聲，轉過頭不去看他，我知道月聽懂了我的話。
    半晌，聽見輕輕的歎氣聲，月轉身關上門離開了。
    他絕不是尋常百姓，從一開始見到時他身上衣物的麵料紋飾便可知曉，後來的談吐氣質更說明他絕對擁有非同一般的身份，至於會受傷掉落山崖……這個人絕對會帶來麻煩，起碼現在看來是禍不是福。也許讓他離開才是最好的決定，那個箭傷……月必然要去處理的。
    落躺在床上胡亂想著，濃重的困意漸漸襲來，緩緩闔上疲累的雙眼，再睡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