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卷·六道輪回 第2章 陰陽路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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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魂魄飄至一處灰蒙蒙的地界,這裏的太陽和月亮一樣,是冰冷的,寒得凍人,而且跟地麵離的很近;這裏的地上永遠冒著烈焰,我處在地獄的極地,受盡冷熱煎熬。上天是讓我在這裏贖罪。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人間一日地獄一月,人生如過客,千年彈指一揮間,我在此地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永遠隻有我孤零零的一人,不,一隻鬼,在默默承受著苦難。
“生前枉費心千萬,死後莫道不消魂。一己私怨禍千家,一朝惡果百世冤。”靜寂的世界裏傳來了無邊的佛號,道出了我生前的罪孽,來的是看守十八層地獄的地藏菩薩。
地藏王菩薩意欲超渡所有陰間的鬼魂,令世人不再行惡,不再墮入陰間地獄受苦。於是恩準所有的鬼魂,在世雖曾犯過錯,如果真誠懺悔、改過,則所做罪業,可以從寬抵罪,免於受諸苦刑。此地藏菩薩,當年曾經在佛前許下大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佛主如來見他一片至誠,就命他鎮守陰曹地府!對枉死之鬼魂與以超度。
地藏菩薩的佛手一彈,我這道在空中虛無縹緲的魂魄現出人形,天地間的苦厄都在瞬間消失,冰冷的日頭隱去,地上的烈火也消失了。
我站定在地上,這種腳踏實地的感覺已經闊別了千年。我的身上披著飄逸的白衣,身體輕的就像羽毛。我在菩薩麵前跪下,叩謝道:“謝謝地藏菩薩免去我的災劫。”
“世間眾生受世間法的擺布,得、失、毀、譽、稱、譏、苦、樂,這些世間法都是麻煩製造者。你曾貴為天界王後,跳出六界,但依舊受世間法的牽製。你應該心存慈悲。因為你的過失,人間即將迎來無量量劫,聖人之下皆在劫中。鴻鈞老祖特命我來為你超度,好讓你去化解劫難。”
六界為:人界、天界、妖界、魔界、鬼界、精靈界。
所謂聖人之下皆為螻蟻,因為世間法本就是聖人所定下的,除了證道成聖,即使是準聖也逃不過世間法和無量量劫的定數。在仙人之後的境界,劃分為:天仙、散仙、大羅散仙、大羅真仙、大羅金仙、太乙散仙、太乙真仙、太乙金仙、準聖和混元聖人,在聖人之上還有境界,這裏就不一一說明了。
“無量量劫?”是邪皇帶來的人間浩劫嗎?我身在地府,劫難與我何幹。我笑道:“菩薩,何謂慈悲?我本是九幽鳥和半仙的結晶,生在魔界,注定是魔王的妻子。我為了與凡人相戀,叛出魔族。可是天界戰神毀我魔族家園,殺我愛郎,令我險些魂喪。我不該找他複仇嗎?”
“一念放下,萬般自在。凡事能站在別人的角度為別人著想,便是慈悲。”地藏菩薩又說,“如今的天帝,已是你兒旻天,他並不知道你的魂魄被困阿鼻地獄。骨肉分離多年,你可有想過與他團聚?”
打啞迷,指點迷津。菩薩的話有所保留,他沒有提及上任天帝日照,還有我的妹妹凝脂,讓我在心中有著一絲擔憂,怕他們已遭邪皇迫害。
菩薩瞧出我的心思,說道:“老天帝封印了真身,已經下了輪回,想在來世的路上等你。你妹妹亦追隨而去。”
嗬嗬,果然是傻丫頭的作風。可是,日照,你這又是何苦。我輕歎一聲,搖頭說:“唉!人死如燈滅,前世種種都隨緣滅。若有來生,我隻想做一個普通的凡人,不想再牽扯前世。希望菩薩成全。”我說著誠心叩首。
“無量天尊!凡人也有超人的力量,成功在於喚醒心中的巨人。原本以你犯下的殺夫棄子的罪業,應當永世打入畜道輪回,既然你已勘破前世業障,我便渡你一程。南無阿彌陀佛!”
佛號響徹天際,一束金光籠罩在我身上,我再次叩謝後,隨著這道金光飛向天空的輪回之門。
轉眼十餘載,山林丫頭初長成。布衣少女偷偷地將兩壇子新釀的藥酒埋在了院子裏,填上土後,又細心地在埋酒的位置種上一株蘭花,等到春蘭盛開時,便是品嚐美酒之日。
“黧兒,你背著王大夫在地裏藏什麼呢?”隔壁院子的大叔剛從地裏回來,見了我便問。
“種花啊!嗬嗬!大叔,不許跟我幹爹亂說哦!回頭我送你一壺新酒。”
“想收買我啊!”
“是啊!”我笑了笑,跑去打水淨手。水中倒影出一張極醜的臉。我的臉上有一塊紫黑色的胎記,從鼻梁處散開呈雲團狀,像被人在鼻梁處扁了一拳似的。
“王大夫!王大夫!黧兒,你幹爹在嗎?”大嬸扶著個快臨盆的孕婦回來,她們身後還跟著個大腹便便的孕婦。兩個大肚婆的神色很慌張,就像逃難似的。
“幹爹一早就去隔壁村看診了。她這是怎麼了?”我見出了情況,立即幫著大嬸扶那孕婦。
“我去城裏賣菜時遇上的,也顧不得那籃子菜了,這不送她來你幹爹這求醫。”
“是不是要生啦?來,扶她去屋裏躺著吧!”我說。
大叔見了,也趕了過來,拉過大嬸,一邊說話:“老婆子,你糊塗啊!你難道不知道,紂王正在四處派人抓孕婦,你就不怕惹禍上身。”
“死老頭,你難道讓我見死不救?”大嬸說著就推丈夫出去,“去去去!女人生孩子,別處在這兒,快出去燒水!”
“謝謝大嬸的救命之恩。快救救我家嫂子。”另一個年少點的孕婦吃力地跪下磕頭。
“好啦,大著個肚子別跪了。你去外邊坐會兒吧,這裏有我。”打發走人,大嬸問我,“你可會接生?”
我有些慌了,雖然跟著幹爹行醫,可是,我很怕見血的。羞紅著臉,不好意思地說:“我隻陪著幹爹幫小狗接生過,見了那血,我當時就給嚇暈了。”
“你,唉!不管了,就給我打下手吧。”
孕婦的呻吟聲越來越大,我也跟著尖叫。孩子出來時,我就被眼前的血腥場麵給嚇暈了,被大嬸掐著人中醒來的。大嬸把一個幹幹淨淨的嬰兒放到我手上。“哇啊,怎麼像個皺巴巴的壽桃?”
“你這丫頭啊,怎麼說話的!孩子出生時都一個樣。養過月了,就白胖了。”大嬸說著把孩子抱回母親身邊,又對我說,“快去準備點湯藥給母體補補。”
“噢!”我剛要應聲出門,就見大叔慌慌張張地跑來,跟我撞了個滿懷。他急急忙忙衝屋裏大喊:“出事兒了!一大隊官兵往咱們村子來,說是要抓逃犯!應該是衝著這兩個妹子來的。”
“嫂子!”年少的孕婦哭著和床上的女子抱在一起。
“孩子啊,快逃吧!”大嬸說,“我去拖著他們,黧兒,你抱著孩子,帶她們從後山小路走。”
我們往村外跑去,大嬸的話猶然在耳,可眨眼功夫,我生活了十六年的村子被一片廝殺和火海葬送!
“捉拿孕婦,其餘的一個都不準留!”
一個將軍模樣的年輕人騎著大馬,帶著一隊步兵趕上了我們,刀子從身後砍在我的後背,我痛呼一聲,緊緊地抱著孩子往地上撲倒,我的手指還塞在孩子的嘴裏,就為了不讓他發出聲音。我盡量慢慢地倒下,不壓傷孩子。死去的那一刻,我的眼沒能閉上,眼睛所望的方向是村子的方向。幹爹,黧兒等不到您回家了!
家裏的院子被大火燒著,地上新翻的泥土上還長著一株蘭花苗。地底深處的兩壇子新釀的藥酒平靜地躺著,沒人知道,它們開封的日子在數百年後。
所謂魂魄,集天地之氣,合靈動之覺,化三魂七魄為一體。古老相傳,人生老死,惟有魂魄不滅,一世壽終,便有魂魄離體,往投來生,生生世世,輪回不息。然而世間中,卻有怨靈存在,以貪、嗔、癡三毒故,以畏、惡、怕恐懼故,眷戀塵世,回首前塵,不願亡生,是為“陰靈”。
三魂七魄,其魂有三,一為天魂,二為地魂,三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衝,二魄靈慧,三魄為氣,四魄為力,五魄中樞,六魄為精,七魄為英。天魂地魂產生命魂,人類生命就是從命魂住胎而產生的。命魂住胎之後,將能量分布於人體中脈的七個脈輪之上,而形成人的七魄。魄為人的肉身所獨有,人死之後,七魄隨之消散,而命魂也自離去,生命即以此告終。
當火紅的彼岸花大朵大朵開在腳下的黃泉路上,我精神恍惚地跟著一黑一白兩個鬼差飄在虛無的水霧空間裏。彼岸花的花香迷醉了我所有的感知,甬道兩邊的水鏡裏倒帶著我生前的種種。從死前的那場血腥的屠殺到與義父相依為命的過往,再到幼時孤苦的哭泣,最後是我出生的刹那。
小女名叫王黧兒,年僅二八,原是殷商朝歌的一個釀酒女,幼時孤苦,本著日行一善的真心與行醫的義父相依為命,最大的心願,釀製出讓人開心的真心大補酒(其主要成分是:高粱、泉水、人參、蛇膽、透骨草等等)。公元前11世紀,紂王聽信妲己讒言,剖腹取子猜男女,我亦慘死於兵荒馬亂中。我心靜無波的溫故著生前的記憶,或許迷茫但不再執著,似是下到黃泉後生前種種譬如昨日死,水鏡裏的畫麵隨著生前記憶的倒帶結束而寸寸碎裂。
腳下的甬道隨著回憶結束而瞬間擴大,我放眼四周,看到的是灰沉沉的蒼穹、霧蒙蒙的通天大道、紅豔豔的彼岸花、湖泊般清澈透明的大地,形形色色神態各異的鬼魂由不同的鬼差押送著前行,偶爾還能看到提著鎖鏈的黑白無常在往返陰陽兩界,不時的還會傳來鬼魂與鬼差的對話。
我的心中略有惆悵:我,真的死了,死在屠村士兵的斬馬刀下。在還未報答義父的養育之恩前便死於非命,那些埋在後院籬笆下的藥酒已成了我今生的秘密。
雪白的亡靈鳥結群展翅,鳴囀、回旋。隻是黃泉路幽幽,何處是盡頭?
又行了一段時間,我進了一扇雄偉的金漆大門,轉而到了閻王殿。來到一塊懸浮於空中的雲石上,四周煙霧嫋嫋、白紗飄飄,在我麵前的是一麵巨大的菱形水鏡。地府稱之為“玄光鏡”,是地府官員與鬼魂接觸的媒介。水鏡裏端坐著冷麵閻王,身旁站著手持朱砂大筆的判官。閻王的官服玄黑如墨,墨色中又透著點點幽光,紅色的絲線像脈絡般長在官服上。閻王身上透著濃濃的威嚴,隻看一眼便讓人心生懼怕。我“嗵”地一聲跪到地上,顫抖著。
判官為我宣讀生死錄:“商女王黧兒,朝歌人氏,陽壽二八,死於戰亂,念你生前行善積德,可過玉橋轉世。即刻去吧。”判官大筆一揮,水鏡裏飛出一塊鑰匙狀的水晶令牌,上麵用繁雜的紋路刻著玉橋字樣和一串生辰八字。
玉橋:給在世積聚了功德的人經過,轉世為有權貴之人,享富貴榮華。
我欣喜地接過令牌,不停地叩謝。
“慢!”低沉渾厚的聲音傳來,差點嚇破我的心髒。閻羅王對崔判官小聲道:“你沒認出她是誰嗎?秦廣王是怎麼簽的生死簿,怎將她劃到本王的管區了。”
判官將我仔細打量,兩眼發出幽光,將我的魂魄看了個仔細。我的三魂在他的注視下一一分離,又重新組合。他恍然道:“紫胭娘娘!”他遲疑了下,對閻羅王小聲說道,“卑職認為秦廣王不可能出錯。既然能讓她過玉橋轉世,就表示之前的千年,她已經將前世的孽債償清。沒準,這還是上頭那位的意思。”
判官口中的上頭那位,自然是指上任天帝——日照。
“好了,也罷。黑白無常,即刻帶她去轉輪王那簽到,飲孟婆湯再入輪回。”閻羅王抬手一揮,示意我們離開。
離開時,總覺得閻王的那雙冰涼的眼睛一直瞪著我,而我哪有膽子回頭求證,本還想去望鄉台看看義父,再逛逛地府,現在怕得不敢開口提要求。隻敢呐呐地由鬼差領著飄向麻繩紮的苦竹浮橋——奈何橋。橋下是紅水橫流的山澗,六個巨大的旋渦狂肆地張著大口。
陰陽路漫漫,鬼神泣,欲斷魂。刹那間天空中出現了一群燃著火焰的飛馬騎兵,巨大的翅膀扇動著優美的弧度,落地後馬蹄踏之有力,蹄聲震蕩著整條陰司路。騎兵的後方是翻江倒海的黑雲,颶風伴著黑雲吞並了半邊天地,撕殺聲和氣流爆破聲隱隱傳來。大地開始微微顫動,空氣在瞬間變得壓抑。
什麼狀況?發生什麼事了?不會是紂王打到地府來了吧?押送我的差官放任我一人,拉著另一組差官交談著,神情凝重,像是發生什麼重大事件了。我一陣顫栗,害怕得雙腳發軟。突然有個長著精致麵容的女鬼推搡了我一把,我狼狽地撲了個五體投地,捏在手裏的轉生牌被那鬼很順手地奪走了。
“我的轉生牌!”
“喏!”女鬼明月邪氣地笑著,扔回一塊。
明月的眼睛靈動傳神,眨眼的樣子很是嫵媚動人,讓人不自覺地愣神。她的眉心有一點胭脂紅,像是胎記,不過,很美。若不是她臉上的邪氣,準以為她是九天仙女。而且她的身上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仿佛我與她的靈魂在千百年前就已熟稔。
我收回奇怪的想法,把牌子拿到手上一看,上麵標著:竹橋和一串生辰八字。竹橋:給傷天害理、惡貫滿盈的人經過的畜生道。
我立即花容失色,自認為很大聲地說:“這……這個不、不是我的,那個、那個姐姐,請把、請把小女的那、那塊還給小女。還、還給我啦,嗚嗚……還我!”
我本想大聲的同她理論,但看到她的前額有一股極重的怨氣,渾身散發著淡淡的陰冷綠光,想來是個惡鬼,而且法力不低,我作為一個新鬼,根本鬥不過她,聲音越說越小,說話時還能聽到自己的牙齒在打架,一句話被我說得支離破碎,還可憐兮兮的發出嗚咽聲。
是的,我害怕。我才剛死過一次,不想再徹底的死一次。不過,發出哭聲並不表示我在流淚。我做人的時候都不曾流過一滴淚,做了鬼自然更不會流淚。
但是,為了我美好的來世,我鼓起勇氣準備起身跟她繼續講道理。這時,一群動蕩的鬼魂擁了過來,踏著我的後背經過。痛、痛、痛……差點擠出滿嘴的黃膽水,我全身無力地癱在地上齜牙。原來鬼也是會痛的!
“對不起了小結巴!姐姐我要去人間赴約,不能入畜生道!嗬嗬嗬,如果有下下輩子,我願意為奴為婢來報答。嗬嗬嗬!”惡鬼陰森怪笑著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