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暴風雨剛剛過去，模擬熱帶雨林中的樹葉落了不少，被一陣陣夏季的涼風吹起，發出沙沙的可愛的聲響，空氣清澈得足以把人的呼吸係統徹底過濾一番。
    孫行者倚靠著一根樹幹靜靜地坐著，用力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有種一直注入肺部的久違的舒暢感，好久沒這麼心曠神怡過了，或者說，好久沒這麼平靜安詳地待在雨林裏麵了。
    而這次，會不會是最後一次了呢？
    她緩緩從腰間抽出一把刀，舉到胸前，默默地看了許久，許久，然後把它放到身邊的小河流中，反複地浸泡、清洗，仿佛是無意識的動作，又仿佛是下意識地拚命想要洗掉上麵殘留的血跡，卻又怎麼也洗不幹淨。
    澄清的河水在她眼前脈脈衝刷而過，留下的是一雙仿佛剛剛流過淚的眼睛。
    不知是水光還是刀光，抑或是淚光，不知是從哪一個方向，抑或是從真實的幻覺中，倒映出一個玉樹臨風的身影。
    “小玉，你還是來了？江江的情況已經好起來了麼？”孫行者想回頭，但是沒有。
    “我已經知道救他的方法了……猴姐你，剛才下雨的時候，你一直在這兒淋著麼？”陳中玉想繼續往前走幾步，但不知為何，在距離孫行者還有那麼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來了。
    “不是，雨停了才出來，我不怕被澆還怕讓雷劈著呢。”孫行者想故作輕鬆地笑一下，可是總感覺不自然。
    “你做錯了啥事了？怎也害怕雷劈呢，猴姐？”陳中玉想開個玩笑，可是怎說怎覺得特別生硬。
    “有很多事，我也不知道我做得是對還是錯。也許從一開始就錯了，早就應該放棄了，也許從來都沒有錯，應該一直堅持下去，直到生命結束。”孫行者這才轉過身來麵對著她的小玉，麵無表情，眼中的淚痕不知是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含而不落還是剛剛奪眶而出。
    “怎了，猴姐？今天咋一直說話語無倫次的呢？”
    “跟你學的唄，就許你說話亂七八糟，不許我語無倫次啊？”
    “猴姐，我看你已經累得不行了，你需要躺床上睡會兒，真的。”
    “是麼？我想跟以前一樣，躺在樹上睡一覺，可是現在，還有可能麼？”
    “猴姐你怎麼知道我把江江救回來了？那天你也去了是麼？”
    “我隻是跟在你後麵罷了，看著你把石井苦心設計的機關毀得一個不剩，我猜你肯定特痛快是吧？”
    “沒有，我應該把那個實驗室裏的所有東西打個稀爛，那才叫真的痛快。而且我敢說，猴姐你看了那些東西會馬上就受不了的。”
    “所以我也根本就沒進那個屋子，我已經害怕了。”
    “所以你跟石井就在隔壁談判了是麼？我聽到了一點。好像有個什麼重要的文件？”
    “就是你委托憶水寒交給我，而憶水寒又在大火中拚死幫我保護住的那些文件啊。”
    “可是，我不記得最近給過你什麼太重要的東西呀，況且，我畢竟跟憶先生並不太熟，如果真的非常重要的話，我是無論如何也會親手交給你的。”
    “這就對了，其實那裏麵隻是些很普通的內容，什麼‘侵華戰略方針’，全是我憑空捏造出來的。因為我一直懷疑小林跟石井之間的關係，於是就想拿這個試探一下，同時也挑撥他們一下。結果呢，我想知道的情況基本上都知道了。”
    “小林？難道會是我在石井那裏見到的，自稱是江心兒的姐姐的那個女子麼？”
    “難道你見過她？在石井那邊？”
    “見過……我也不確定，可能就是她吧。”
    “小玉！”沉默了片刻之後，孫行者終於忍不住一刀結果了毫無主題的談話，“小玉，我剛才連那個女子跟江心兒之間究竟是親姐弟還是結義金蘭還是別的什麼都沒說，你就真的連問一下都不想麼？”
    “想，但是不必要。如果她和江心兒都是你安插在石井身邊的眼線的話，我竭盡全力幫助他們就是了。如果他們是石井派到你這兒來的內奸的話，我就找機會殺了他們，又何必多問呢？至於其他的，跟你和我也沒有什麼厲害關係，不是麼？”
    “你真的把江心兒也放到懷疑的範圍之內了麼？把‘眼線’、‘內奸’這樣的詞語加在他身上，你就不覺得心疼麼？以上猜測的兩種結果，你又希望哪個是真的呢？”孫行者已經許久沒有對某個人如此急促地問話了，竟忽然感覺氣息有些跟不上，連她自己都有些窒息。她趕緊重新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稍微調整了一下。
    “兩種結果，我都不想看到，也都無所謂，跟我沒什麼關係？有一點心疼吧，誰讓他不叫別的名字，偏叫‘心兒’呢！不過心疼又怎麼樣，說實話，自從我知道他曾經想要刺殺猴姐你的第一時間開始，我就從來沒再相信過他是個好人！”
    說話間，陳中玉的呼吸已然明顯失去了平衡，搖搖欲墜，一觸即潰。她刻意轉身背對孫行者，盡管她知道，此時的自己，已經根本不可能、也完全沒有必要在她的猴姐麵前掩飾任何東西與任何情緒，特別是，百感交集的淚水。
    孫行者卻恢複了超然的平靜，她隻是默默地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像一般，紋絲不動，沒有說任何話，沒有做任何事。
    無言，無淚，無聲，無息，隻是靜靜地等著，等著……
    直到感覺她喘息漸漸平定，想必是流幹淚傷到底心成灰也真的無所謂了吧？
    “就因為江心兒曾經想殺我，你就一直不相信他是好人麼？難道你認為我是好人麼？小玉，你怎麼總是這麼頭腦簡單？我看石井取走了你的腦神經隻是個客觀原因！”
    “猴姐你連這都能想到，那你想過沒有，讓我現在幾乎連一點思維能力都沒有了的，起決定性作用的那個人，又是誰？”
    “小玉，你知道我以前有過什麼經曆，你也知道我是個同性戀者，如果，我今天就在這裏說我喜歡你，你會相信麼？”
    “……那你希望我會相信麼，猴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