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該下雪的季節了。
    陳中玉站在窗前，望眼欲穿，似乎想看到那些飄落紛飛的雪花的後麵是什麼。然而，雪霧遮擋住了她的視線，她隻是感到眼前一片蒼茫與朦朧，或許還有一絲的微妙和曖昧。
    就像……總有那麼一些事情，就連孫行者那雙火眼金睛也永遠都看不透一樣。
    天非常陰冷，非常迷茫，她的眼睛跟不上雪花降落的速度，不覺已眼花繚亂。她恍然有種縹緲感和虛幻感，一種有些令她害怕的感覺。仿佛天地已渾然一體，混沌一片，沒有了邊界，沒有了時空。這種狀態，預示著生命的開始，還是生命的終結？
    抑或是，一種脫胎換骨，一種新生的錯覺？
    忽然聽到一聲輕微而柔軟的呻吟，回頭看看床上，那個被她從雪地上救回來的小男孩已經睡醒了，他包裹在溫暖的被子裏麵弱不禁風可愛可憐的樣子重新給了她一種真實的存在感。在那一瞬間，她幾乎不能不把他與初生的嬰兒或者幼小的孩子聯想到一起。
    “冷不？”她盯著他看了半天，似乎這才反應過來，想跟他說點什麼，不，應該說是忽然間想跟他說很多話，然而所有的語言一時間全卡在嘴邊一句也說不出來了，最後隻冒出這麼兩個字來。
    男孩似乎神經還沒有完全恢複，又似乎是讓她突然的這麼一問給驚了一下，許久沒有出聲，他蒼白的麵頰上微微浮起一絲病態的緋紅。
    “你家那邊不下雪？”她停了一會兒又繼續問。男孩繼續緊張而又害羞地保持沉默，他的頭低到了胸前，臉紅成了一朵新生的、羞澀而又燦爛的玫瑰。
    看他這細皮嫩肉晶瑩剔透的模樣，想必也確實是從南方某個四季如春的地方來的吧？可是，他又為什麼會來這兒呢？
    “好冷啊！”男孩終於開口說話了，“猴姐，下這麼大的雪你還忙著工作啊？”
    他看見了她手中抱著的一堆文件——都是孫行者交給她的。
    她有點驚奇地發現，這小家夥對她的這些文件還挺感興趣的呢。
    “哎呀我不是猴姐，她才是呢。”陳中玉笑笑，指著文件封麵照片上的另外一個英俊的女子，“她才真是個總是風裏來雪裏去的工作狂呢！”
    在本市的另一個角落，孫行者剛剛從外麵頂著雪回來。
    “你挺敬業的啊，這種天氣也有生意可做？”憶水寒對她的冷嘲熱諷有如窗外的大雪和屋裏的爐火，有如世間一切的人情冷暖和世態炎涼。
    “既然有生意可做，就肯定不隻我一個。”
    “還有陳中玉對麼？”
    孫行者愣了一下，她沒想到憶水寒居然能把陳中玉這個他素昧平生的人的名字準確地說出來，她更不會想到，憶水寒曾經無數次地在心裏把陳中玉想象成了一個暗戀孫行者許久的男子，或者是被孫行者暗戀了許久的男子。
    “是，是小玉……”孫行者轉過身去望向飄雪的窗外，她視線蒼茫，無法延伸到遠方，卻不隻是因為窗外朦朧而又曖昧的重重迷霧，“雖說是一起談生意，但是，多半的事情都是她幫我做的。其實，我在與她共事的時候，心中無時無刻沒有一種沉重的愧疚感……”
    “你對她不僅僅是有著愧疚感吧？難道，就沒有一種慶幸感麼？”
    孫行者似乎想要辯解什麼，然而，最終她還是無言地聽他繼續說下去。
    “或者說你是在為你心中的那一點點慶幸感而感到愧疚吧？孫亦先、孫行者、孫大聖，從這些你自己取的名字可見，你是個不甘落後的人，同時你也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假如，小玉她沒有被切除大腦，並且她現在的能力比你強的話，你真的會情願跟她交換位置——讓她來當個鼎鼎有名的資本家，而你去做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學教師麼？”
    陳中玉指著文件封麵上的那位女子，對小男孩解釋說自己不是所謂的“猴姐”，這位才是。看著小男孩似懂非懂的疑惑的表情，她竟有些忍俊不禁——太可愛了，就像……
    就像……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想要把他比作什麼，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每次在看到他的時候情不自禁聯想起的又是什麼。
    當她再看他時，小男孩已經再次安靜地睡著了。她輕輕走過去為他蓋好被子，又不禁撫摸了一下他毛茸茸的頭發——總之，這樣的一個小男孩，能帶給她一種溫馨而愜意的感覺。
    恍然間，她又想起孫行者在向她講述過去經曆的時候提到最多的一個名字：孫小聖。這個叫孫小聖的孩子是孫行者的弟弟，而且還是收養的弟弟，應該是這樣的吧？看來孫行者這個無論從外表的任何一個方麵來看都可謂是八麵威風的家夥，居然還在南征北戰的過程中處處留情呢！
    話說回來，孫行者，究竟是怎樣的人呢？總覺得她跟自己在哪裏有點像，不過，究竟是哪裏呢？總覺得在從前的哪個時候仿佛確確實實地見到過她，不過，究竟是在何時呢？
    陳中玉拚命用拳頭敲打自己的頭，好像要把過去的什麼回憶從紛亂的腦子裏砸出來。繼而，又仿佛突然記起了什麼遺忘許久的東西，匆忙跑向外間的書櫃，一通手忙腳亂之後，終於翻出了一本簡直都快要發黴的相冊，雖然老得都要爛了，然而無論封麵還是內頁，一點灰塵也沒有，可想而知，當初是把它當作多麼珍貴的東西、多麼小心地收藏起來的。
    打開看了看，原來還是上學時候拍的照片呢，雖然模糊不清，但仍然遮蓋不住純真的情誼。然而她現在沒有時間懷舊，而是迅速在這些曾經的校友當中搜索著那個人的身影。
    對了，就是她！相形之下，現在的孫行者雖然給人更多的感覺是孤傲、世故與滄桑，然而，靜下心來細細看去，那麵容、那氣質、那神采，絕沒有第二個人可以達到如此地神似！
    那張照片的背麵，仍然清晰可見的是她當時的親筆簽名：孫亦先。
    孫亦先？對，就是這個名字，單從讀音來看與國父孫逸仙完全重名，絕對不會錯！
    她跟國父之間，又有著什麼不為人知的關係麼？
    “我一直把國父先生當作心目中的神來景仰，可惜國父已經不在了，真的像神仙一樣飄然而去了。不過，即使這樣，今後的路我還是要繼續走下去，我名字裏的‘亦先’兩個字，取的就是不甘落後、一馬當先的意思！”
    實在是不可思議，這居然真的是當時哪位同窗對她說的話？就憑自己現在這個記性，居然還記得如此清楚乃至聲聲入耳？
    國父孫逸仙，與同窗孫亦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