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血雨腥風 第三章 寒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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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裏,他莫名其妙又一如既往地醒了,不由緊緊抱住身上柔軟輕盈的被子,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隻是,沒有了姐姐那亦剛亦柔的不鏽鋼一樣的手臂。
“姐姐一貫都是這樣的,她這個樣子挺好,真的挺好……”他安慰自己,然而卻還是止不住熱淚盈眶。
或許是因為工作忙,或許是個性使然吧,她每次收到他從國外寄來的信從來不給他回,也隻有那麼一次,他來信說他交了女朋友了請她給參謀參謀,她也隻是簡簡單單地回了他幾個字:“你倆互相喜歡就好。”就再也沒有別的了。
那時他還怨她一點也不關心他,現在想起來卻總是無言有淚。
忽然有誰過來撫摸低頭哭泣的他——不是姐姐,手上沒有那麼深厚的內力,倒像是個文弱書生的手——是他,易水寒。
孫小聖抬起頭看看這個令他不知所措的男人,眼裏依然噙著淚水,淚中許久浸著幽怨——就是這個男人,讓姐姐身受重傷弄得跟殘廢一樣,她再也不能抱我了!
“不要哭了小兄弟,難道,你就不覺得你姐姐當初把你送走是為了你的安全麼?當時她剛從日本逃回來,到處都在通緝她,所以她才迫不得已……這幾年裏你長高了不少,樣子也變了很多,可是你姐姐她見你第一麵時還是一眼就把你認出來了,不是麼?”
孫小聖久久沒有說話,在幽暗的光線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半晌,隻聽他如夢初醒般悄然顫抖的聲音:“謝謝你。不過,為什麼要告訴我?”
“記得上次你為我指點迷津麼?這次是我報答你。”易水寒說罷飄然而去。
翌日上午,他們就在晨報上看到消息,孫小聖前幾天住過的那家旅館那個房間在昨天夜裏發生了爆炸事件,幸虧那位客人當時不在,沒有造成傷亡,謝天謝地!
爆炸究竟是意外還是人為暫不清楚,然而緊接著,在數日之後就又發生了震驚全市的自來水廠廠長易水寒事件。
她腹腔內烈焰熊熊灼燒,一寸寸燒盡她的內髒,岩漿在體內狂放地奔湧,衝撞,風卷殘雲,她的骨骼已然搖搖欲墜飄飄欲倒。
她汗流滿身,勉強把自己滾燙的身體撐起來。哎,我怎麼睡在沙發上了?——她使勁揉了揉太陽穴使自己清醒清醒,然而,還是想不起什麼,或許,她根本就沒辦法想起什麼,因為她不是自己想去睡,而是不得已讓她的手下給攙到沙發上來的。
她身上蓋著的那件大衣,她認得出來,是陳中玉的。
燃燒,她五髒六腑中還是在燃燒。她狂亂地抓起小凳上的一杯水一飲而盡,然而,水剛入口還沒到胃裏就先熔化消解了,就先水火不容水深火熱了。
她的手一痙攣,使勁扣緊,把那個杯子攥碎。
手下聞聲趕來,那神色分明是準備著隨時再扶她一次,卻故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孫行者喜歡處變不驚的同事。
“猴姐……”
“再給我一杯水。”她的喉嚨像剛被火烤過,像剛被火舌舔過。
“猴姐,從今天下午開始,我們全市停水,剛才你喝的那杯是最後一點了。”手下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然後遞過來一張新的沈陽晚報,很鎮定,隻是手在發顫。
沈陽市自來水廠於今日被有關部門查處,其廠長易水寒此前曾與一些不法資本家來往密切形跡可疑,今日又抗拒審查,阻礙執法人員履行公務,情節嚴重,公安機關業將其依法處置。
這是今天報紙上的頭條新聞。旁邊還有黑白照片可證。
照片上的易水寒,被“執法人員”打倒在地,倒在滿地冰水裏。
而他的廠子,幾乎一日之間變成了廢墟。與其說這是依法查處,倒不如說是找茬或者報仇。
孫行者讓火燒得眼冒金星,咬牙切齒痛斷肝腸,一把將那張嶄新的剛剛發行數小時的報紙擰在手心裏,然後,從手中落下片片雪花滴滴紙漿,像從攪拌機裏出來似的。
不等手下來清理這些東西,孫行者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扯下身上蓋著的大衣,要扔在地上,又沒有扔,終於強壓怒火把它安穩地掛在衣架上。
她險些要從窗戶直接跳出去。
已經……午夜了?她醒來時已經深夜了。冬季的深夜,她終於感到了絲絲寒意,暫時壓住了她體內的烈火與熱血。
鬆花江的源頭!她循著那個方向狂奔數十裏……
易水寒!易水寒!易水寒!……
他的身體,泡在零攝氏度的冰水混合物裏麵,腰部以下浸在水下,而上身掙紮著伏在岸上——已有了薄薄凍土的岸上。
晴空月下,看不清他的臉色,大概與這灰暗的夜和蒼白的月差不多吧。
今夜並沒有下雪,一片雪花也沒有,晴朗,幹冷幹冷的。冬季越晴朗的夜越是冷酷。
然而,在如此晴朗嚴寒冷酷的冬夜,她剛才竟被燒成了那樣……
就連她,如此一個性如烈火之人,都不禁感覺到了隱約的透骨的寒冷,更何況他一個像水一般的晶瑩柔弱的男子!
燃燒灼痛,冰冷刺痛,水深火熱……
她忍不住蹲下有些僵硬的身子,碰了碰已然凍得身體比她還要僵硬的他。
他的臉跟她的手一個溫度,然而,以往那未經風霜的細嫩的肌膚,現在她甚至不忍再去撫摸一下了,因為她似乎觸到了凝固的——不知是冰還是血。
後半夜時分,有人無意中看到,一個女子的身影,好像是扛著個男子,跌跌撞撞地,不知去向何方……
“是……是你發現我的麼?”他想問。
“我當然不是第一個發現你的人,可我是第一個看見你之後敢碰你的人!”她想說。
她個子並不很高,沒有辦法把他背起來,隻能扛著。易水寒再虛弱也是個男的呀。
她左肩上麻倏地疼,右肩上隻有一種無形的沉重的壓力,不疼,沒有知覺,隻是,有一股不知是誰的熱血,讓風一吹馬上變冷,凝固……
冷麼?不,隻是僵硬,麻木……傷口,疼不疼?沒有,沒有感覺,沒有痛覺……我……我這是在……哪裏?
不知躺了多久,胸部和手臂才似乎感覺到了棉絮和絲綢的接觸和撫動,遍體隱約有種冰與火的痛感與快感——痛並快樂著!
太好了!我終於又感覺疼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