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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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夏將至,依望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走動都不妨礙。
    既是好的差不多了,他就該離開了。
    得知他要走的那日,依望的右肩還尚未完全恢複,柳卿卿正在給他梳頭,聞言手上一頓,還是淡淡的哦了一聲,繼續給他梳頭再無他話了。
    她一貫如此懂事體貼,從不會多問什麼,依望也覺舒心許多,這樣也好,省得他還要費心思編話騙人。
    不知為何,他很不想騙她,往日的鎮定坦蕩,再名正言順的謊言一旦對上她那雙清澈透底的眼睛,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依稀知道緣由,卻不敢深思。
    幫依望梳清理頭一頭長發,再拿了桌邊的簪子給他束好頭發後,柳卿卿才輕聲細語的問他:“那你後麵還會來嗎?”
    話中的期翼明明昭昭,銅鏡裏的依望沉默片刻,低聲答道:“會,柳姑娘的救命之恩我還沒報呢,當然會再來的。”
    其實他不該再來。
    這個人已是意料之外的景況,按照規矩,這個人他本該解決幹淨,以絕後患才是,但這一月下來的相處,柳卿卿細致入微的照顧,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忍不下心動手已經是法外開恩,何必還要再來給雙方多增麻煩呢?
    但聽著她那麼輕聲細語,期盼詢問的時候,本該是“我已經給了你簪子作為補償,咱們互不相欠”的話都滾到了喉嚨口,再張口就神使鬼差的變成了這句。
    果然,他一說完,柳卿卿微是緊張的神情頓時一鬆,溫柔如水的眼眸也彌漫出許多的笑意,直把他看的心裏發慌。
    隱隱約約的,依望知曉自己的心貌似出了錯。
    之後柳卿卿難得固執的留他吃了頓午飯,然後親自送他出了門,直送的他出了兩條巷子,再過幾個彎,出了巷口就是泱泱人群的繁華大街,依望便連連催促她回去。
    柳卿卿的門店還開著,坊中沒有夥計幫襯,獨她一人迎客來往,確實也不能再送他,於是隻多看了他兩眼就轉身回去了。
    那真是個很古怪又有趣的姑娘,送他時依依不舍,恨不得如同祝英台一送十八關,就送他到了家,離開時卻走勢幹脆,頭也不回,很快那飄飄蕩蕩的素色衣角就消失在視線裏。
    獨留依望一個人站在原地神情複雜,反複咂摸臨走時她多看他的那兩眼。
    波光瀲灩,柔情暗湧。
    在這幾度咂摸中,依望莫名其妙的紅了臉。
    “被豬油蒙了心不成……”冷清無人的巷口裏,他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臉,嘀咕道,“胡思亂想些什麼,這要被老祖宗知道了,非發脾氣了!”
    自顧自的說完,定了定心,依望就轉身往前,這次沒了人跟著,他步伐極快,走勢輕盈如霧,不用太久就轉過了幾條大街,穿過繁鬧人群,最後停留在了一座五進五出的繁華大院。
    若是柳卿卿在,她一定會驚訝與這裏並不是依望所說的城南甜水巷。
    相反,這裏是相隔地南天北的城北方位,珠繡大街唯一的一戶深宅大院,朱紅的牌匾上龍飛鳳舞的刻了四個大字,卻是一筆一畫都透著深深冷意。
    ——東緝事廠。
    守門的三四名帶刀侍衛一見到他,紛紛彎腰恭敬喚道:“大人回來了。”
    依望理也不理他們,直接往裏走,熟稔的越過兩道門,一道瘦小的人影就急匆匆的迎了上前來。
    依望終於開了口,語氣卻是淡淡:“小有,老祖宗呢?”
    “幹爹剛回,正在大廳發脾氣呢。”那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麵目陰柔,膚白墨發,淡淡水色點唇,帶著這個年紀獨有的雌雄莫辨的美意,此刻卻是苦意上湧,“好幾個人都受了打,公子可快去勸勸吧!”
    依望皺眉:“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又惹著他了?”
    這個世道都這樣了,竟還有人不怕死的敢去招惹老祖宗。
    “還有哪個,除了二皇女,誰還敢梗著脖子去頂撞幹爹!”
    聞言,依望立刻恍悟,又是無奈:“……真是冤家一對。”
    老祖宗和二皇女鬥了十多年,每一次老祖宗見過二皇女回來都要大發雷霆,二皇女也在宮裏鬧得雞飛狗跳,卻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們這些當奴為婢的沒少因此受過打罵,依望不自禁的唏噓道:“你是老祖宗的義子都勸不好,我哪裏勸得住!”
    “上次幹爹被刺殺,你也丟了沒能回來,幹爹派人找過多次,卻一直找不到你,便以為是二皇女派人指使的,幹爹大怒,今早就進宮與二皇女吵了一架。”
    那少年一麵催促他往裏走,一麵細心講解道,“正好你回來了,是怎樣的還不是要你去解釋解釋,好生勸勸,總這麼鬧下去,誰受得住呀!”
    “派人找過我多次?不應該啊,我早前已是透露出消息……”
    話未說完,依望就被那少年疾步推著往大廳靠近,隔得足有數丈遠的距離,就能聽到大廳裏猛然響起杯盞破碎的刺耳聲音,緊隨而後的便是一道尖利的咒罵聲。
    兩人聽了幾句後不敢耽擱,忙是快步入內。
    一進去就看到有兩人跪在了旁邊,跪在前麵的人半邊臉還腫了,鮮紅的五指印刻在那張白皙的臉上,更顯觸目驚心,大片衣袍蓋了層水漬茶梗,腳邊亦是碎片無數,而他麵無表情,神色平淡,依舊恭敬且敬重的乖乖跪著,仿佛挨打挨摔的不是自己一般。
    坐在首座的是個身著紫袍曳撒的中年男子,看著三四十左右的年歲,樣貌清雋,下巴無須,身形幹瘦,麵色蒼白,典型生的太監刻薄又陰柔的模樣,眼角下的一顆黑痣更是平添幾分柔情,偏偏又因主人此刻正在發火而顯得暴戾十足。
    走過那跪著的人時他悄悄瞥了一眼,隨後便上前跪下,恭敬喚道:“依望叩見老祖宗。”
    一見苦尋半月的人平安無事的回來了,老祖宗的火氣就消了大半,卻仍是橫眼冷冷的瞪著他,沒好氣的道:“望之,你還舍得回來啊,我以為你是心都落在了外麵收不回呢!”
    “老祖宗息怒。”依望愈發低了聲音,“奴才那夜被捅傷了肩膀,筋骨傷的嚴重,離得東廠太遠實在回不來,又怕殺手們追著不放,隻能找著一處民舍療傷,直到前幾日能動了方能回來向老祖宗請罪。”
    聽他這番細致的解釋,老祖宗的火氣更下了些,畢竟當夜還是多虧了他全力保護著自己,事後還引開了多數的殺手自己才能有驚無險的回來。
    招手讓他靠近了些,抬手掐住了他的下巴左右看了一圈,見他麵色紅潤,比之以前還圓潤了一圈,方緩聲道:“還好,看樣子恢複的不錯,你身上還有哪處不舒坦,過後去喚了禦醫來看一看。”
    身上的傷處基本痊愈,無需再喚禦醫來給他看,但老祖宗不喜別人忤逆他,依望便低眉順眼的應了聲是,低頭時正好瞧見老祖宗脖頸上的猙獰紅痕。
    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這傷痕的來頭。
    每次老祖宗入宮與二皇女見完麵回來,身上便會多出各種傷痕,抓咬齊上,偶爾還腫的青紫,而二皇女也會幾日避著不見人,久而久之,誰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呢。
    大晉楚朝的兩個權位最高,地位最尊貴的人,每次鬧起來就像是兩個沒長大的任性孩子。
    明明是從小長大的深厚情分,數十年相依相伴下來竟是一點沒有改變,見麵不是吵架就是爭打,非弄得對方鼻青臉腫,流血破皮不可,教人實在無言以對。
    這時,被他喚做小有的少年適時的向他使了個眼色,依望心念一明,便不待吩咐,起身拿起旁側小太監手中藥盤的藥膏,躬身走到老祖宗的身邊給他的脖子小心的上藥。
    一邊上藥,一邊看著那傷痕歎氣道:“老祖宗,二皇女又對您動手了,但這次您真是誤會了二皇女,那夜奴才與那群人交過手,並非宮裏的人。”
    “我知道。”老祖宗疼的齜牙咧嘴,憤憤道,“但她幹的這種事少了嘛,何況那塊地還是她手下管理的地盤,我的人丟了當然要找她!”
    說著,他哼了一聲,“這回誰叫她自己不解釋的,我剛一問她,她就大吵大鬧,嚷著教我滾,說不過了就爭著過來抓我!”
    既然她要動手,他哪裏會讓著她,習慣的回手就是一耳光,之後她更是氣的厲害,撲過來按著他伸手就揍。
    兩個人都不會武功,每次動手便各顯身手,手腳並用,一側的奴仆宮婢們隻能幹幹看著不敢攔,後來罵來打去的就滾做一團互相扭打,誰先受不了誰就輸。
    當然,每次都是他先輸,事後頂著一身傷回來又在府裏發脾氣。
    說到這裏,老祖宗不禁得意起來:“這回她也沒得好,五六日都不能去上朝了!正好我要去找那些老匹夫的麻煩,沒了她在,還省得我當朝再與她爭一場!”
    想到那夜的驚心肉跳,他已經很多年沒吃過這種虧了,老祖宗一想到就怒火三丈,咬牙切齒的罵道:“禦史監的那群狗東西真是活膩了,竟然敢對我動手,這次我不把他們的祖宗墳給挖的底朝天,我何安兩個字倒過來寫!”
    從頭到尾依望沒敢吭聲,任他發泄怒火,肆意咒罵。
    直到擦完藥,才低聲勸道:“朝中的那些下賤東西不長眼惹了您,老祖宗想對誰動手都可以,卻不必因此氣壞了身子。待過了幾日他們鬆懈些,奴才就去把禦史監大夫的人頭提過來,給老祖宗當球踢瀉瀉火。”
    “還是你乖,做事最得我歡心了!”果然聽他這麼一說,老祖宗頗為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臉。

    作者閑話:

    裏麵的老祖宗和蘇淺衣也是故事係列裏的一位男主,但什麼時候寫就是看天意了。
    當然,主要天意還是看你們的熱情程度,如果回複的多,我就寫,不然就是熱情冷淡啊,沒有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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