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直剌的目光看得李應有點不自在，竟怔怔地說不出話。
    車上的林尚宇等得不耐煩，“應子，快上車啊，愣著幹嘛？專線車誰知道幾點才開過來啊！走回家得一小時了好麼？”
    李應隻得坐上車，手中提著祭拜用的無紡布袋，隨手放在車座上。
    低頭猛然發現座位鋪了毛絨絨雪白的座墊，自己那個無紡布袋落了些塵灰在上頭，特別顯眼，趕緊囧囧地把袋子拿下來放在腳邊，趕緊拍拍柔軟的坐墊，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耳畔聽到極輕的笑聲，一隻瑩白的手伸了過來，指甲剪得很整齊，十指修長，帶著淡淡的男士薄荷香水味道，象夏天夜裏葡萄架下的清涼感覺。
    李應本能的向後仰，那隻素白的手擦過李應的下巴，將安全帶從他耳邊拉下來，繞過他胸前，緩緩扯到李應身側，哢噠一聲扣上。
    原來是係安全帶啊！李應覺得自己每一根汗毛都繃緊了。小心髒都呯呯直跳。
    “東叔，開車吧！”
    被稱作東叔的中年男子點頭，問清地址後，轎車向前駛去。
    李應覺得有些窘迫，想打破這個尷尬局麵，開口問道：“那個……我叫李應，木子李，應該的應。我要怎麼稱呼你？”
    “陸雲舟！陸地的陸，雲上之舟，雲舟。”旁邊的人說話，帶有這麼一點漫不經心和隨意，垂順的烏發隨著他頭部的轉動，有這麼一點點蓬鬆的樣子，李應突然很想上手摸一摸。
    對自己這種奇怪的想法，李應覺得有點不太妙。
    正不知道要怎麼開口，林尚宇的聲音從副駕位傳來：“我叫林尚宇，雙木林，高尚的尚，宇宙的宇，叫我尚宇就行了。”李應悄悄舒口氣。
    還沒來得及放下心，陸雲舟問道：“你們是親兄弟嗎？”
    李應搖頭：“不是！尚宇是我同班同學。”
    “我們初一就認識了！”林尚宇笑嘻嘻地扭過頭說道：“我經常到他家蹭飯。”
    “蹭飯？蹭飯？蹭飯？”陸雲舟很好奇地重複這個詞。
    李應覺得有點怪，蹭飯這個詞很稀奇麼？難道說這個人不懂？
    林尚宇理直氣壯地說道：“是啊，應子他爺爺做飯可好吃了，認識他這些年，我找了各種理由到他家吃飯，現在……唉！”
    說到最後，林尚宇歎口氣，李應心裏也酸酸的不是滋味，低下頭默不作聲。
    陸雲舟大約是感覺到車內的寂悶，開口問道：“我第一次來長堰，這裏，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嗎？”
    聞言，李應抬起來，正正地撞進陸雲舟琥珀色的眸子裏，他的眼睛十分清澈明亮，燦若寶石，尋常人很難有這麼明亮的雙眸，過份光華燦爛，攝人心魄了。
    沒來由的，李應感覺自己的心飛速墜落，又高速拔起，生生漏了一拍，卻依舊沒能從陸雲舟的眼中脫離開。
    林尚宇的聲音又從前方傳來：“長堰有幾處古跡吧！有個臥虹橋，據說是南北晉時期的，應子他家住的那塊，是明清古村落，他家有幾個石墩子，那可是有年頭的東西了，還有鎮西的城隍廟，是明初的，另外，還有個八裏亭，是唐代的……都可以去看看啊，反正你們有車。”
    陸雲舟輕聲道謝後，扭轉頭喚道：“應子！”
    “啊？”李應茫然道：“怎麼了？”
    陸雲舟笑笑：“能當向導嗎？”
    李應一愣，心裏雖然有些抗拒，但看到陸雲舟的笑容，竟鬼使神差地點頭。
    再想反悔，就不可能了，李應突然想給自己一巴掌。
    陸雲舟從上衣的內袋中取出手機，跟李應交換了電話與微信，又朝他笑笑，笑容裏，似乎有點小得意？
    終於到家，陸雲舟下車前與二人商定晚上再約時間。
    開門，進家，李應從冰箱裏拿出一袋速食餃子，“抱歉啊，尚宇，中午隻有速凍餃子，先湊合下，我下午就去買菜。”
    “行行，那我晚上能不能點火鍋吃啊，嘿嘿，我出菜錢，你出廚藝，哇卡卡！”林尚宇爽利地打個響指：“哥就是這麼聰明。”
    躺在沙發上，聞到了餃子香，“喂喂，應子，給我弄個蘸料啊，除了醋和大蒜，你給我在裏頭滴幾滴醬油，哥吃的調料跟人家的不一樣！”
    “滾回家去當少爺！”廚房裏的李應剁著蒜瓣，冷冷地甩話，“我不是你傭人，也沒請你來！”
    “哎，我說……”林尚宇睜開眼，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就在眼前，嚇得他彈坐到一邊：“啊，鬼啊！”
    也許是林尚宇的慘叫聲過於淒厲，李應扔下菜刀就跑出來，客廳裏站著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臉很圓，戴著薑黃的毛球帽子，圍巾和手套也是同色，身穿軍綠色的羽絨外套。
    見李應衝出來，小孩怯生生地喊道：“應表哥……好！”
    “是一萬啊，怎麼想著到哥哥這裏來了？”李應見到小孩蹲下來，摸著他的頭問道：“你媽媽應該是不讓你來我這兒的吧？”
    “應表哥，那個，我媽媽，她，嗯……我不想要大姑媽的房子，還有，我同學們都知道了……”小孩的眼裏蓄著眼淚，哽咽地說道：“他們說我們家特別不要臉，欺負人，欺負死了的人不能開口說話，可我，我真的不想要哥哥家的房子。”
    李應微笑著抽張紙巾給小男孩擦眼淚，忽然拉過那孩子的手，目光淩利：“一萬，告訴哥，你的臉是誰打的？是不是你同學？你被人欺負了？”
    一萬用力搖頭：“不是的，不是他們，今天我說不要哥哥的房子，我媽就打我耳光，罵我是白癡，混帳玩藝兒。”
    李應將一萬抱在懷裏，輕輕摸著他的頭：“哥哥知道了，中午在哥哥這裏吃餃子好不好？”
    小男孩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暗淡下去：“我媽……她不讓我來你這兒。”突然他抬起頭：“哥哥，你要小心，我聽大伯母跟我媽說：晚上要找人來燒你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