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異能，探天機
    禦天行一麵說一麵察言觀色，自然洞悉禦紫炎心中所想。知道這人兒內心柔軟，禦天行也不賣關子，立刻接著禦紫炎的話說道，“炎兒放心，最後水察元冽並未真的受到折辱，尚水國師出麵救下了他。”
    聽到還有轉機，禦紫炎才長長鬆了一口氣，下一刻卻又因禦天行的話蹙起了眉。
    “不過根據水察元冽的描述，救了他的那個尚水國師，極可能就是我們口中的”神秘人”。”
    “難怪他之前一直三緘其口，費盡心機偽裝自己，不肯吐露半點口風。原來是為了保護自己的恩人。”
    禦紫炎眉峰緊鎖，可想了想，又覺得奇怪，“若他真的什麼都不肯說，父皇又是如何將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的呢？”
    他明明記得，之前幾次李祁向禦天行回稟，都是說調查無甚進展，“莫非是李大人那裏終於找到了突破口麼？”
    “嗬。”
    禦天行聞言並不急著回答，反而滿眼笑意的看著禦紫炎。正當禦紫炎不明就裏的時候，禦天行似滿足、又似感慨般歎息道，“炎兒可知這小半年來，你時時處處同我刻意保持距離，父皇有多麼難過、受傷。”
    “兒臣……”禦紫炎一時無言。他確是有意為之，但不曾想過父皇會如此介意。
    “你看，又是這樣生疏客套的稱呼。”
    禦天行的話裏滿滿的不痛快，“在你麵前父皇從未將自己當做高高在上的帝王、君主。若炎兒想要知道，父皇願將一切秘密與你分享。可炎兒對我，卻總是堅持一些毫無意義的，君君臣臣的繁文縟節，將我拒於千裏之外。”
    “我——”被禦天行如此指控，禦紫炎一時有些語塞。他很想回一句，父皇能自稱父皇，他為何就不能自稱兒臣了呢？何況隻是一個稱謂，父皇天之驕子、九五之尊，何須在乎這些細枝末節？但轉念一想，刻意保持距離確是事實，他無從爭辯。大概父皇介意的並非一個稱謂，而是在這個稱謂背後，他透露出來的疏離吧？
    看著禦紫炎的表情變化，禦天行就知道這人兒聽懂了他話中的真意。可這人兒明明滿臉歉疚卻並未因此便順著他的意思車去心防。
    “我天生異能，可以看透別人一生，過去未來、甚至前世因果。”
    禦紫炎還在心緒動搖之際，禦天行突如其來的自白又令他呆呆愣在當場。
    “嗬，我是說，我自出生起，便能看透他人命格，這些人何時生、何時死，何時有福、何時遭禍，隻要我想，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禦天行看著禦紫炎呆愣愣的模樣，笑得開懷，耐心地又重複了一遍自己方才說的話，“所以那水察元冽的身世來曆，不必他說出口，也不必派誰刻意去調查，隻要我動用異能，便能將一切秘密看穿。”
    ……禦紫炎緊緊盯著眼前那張俊顏，經過兩年的朝夕相處，這張近乎完美的臉對他而言已經熟悉非常。但方才這人說出的話，還是讓他費盡力氣依然覺得難以消化。
    這世上竟還有這樣的能人異士？勘破他人生死福禍，這……這豈不是成了法力無邊、無所不知的神祗？
    可——不對啊！若父皇當真如此神通廣大，那為何之前還在一直追問他的前世來曆？還有那神秘人，若父皇當真有如此異能，為何還會對神秘人的行蹤與目的一籌莫展？
    “炎兒可有什麼疑問？”
    看那小人兒眼底透露出的狐疑，禦天行笑著問道。
    “這……”
    禦紫炎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那父皇為何會對兒臣的身世如此好奇？”
    至於另一個疑惑，禦紫炎則下意識地選擇藏在了肚子裏。總覺得，第二個問題的答案，父皇並不一定想要承認。
    “嗬，炎兒還想問，若父皇真的能看透他人前世今生，怎會對那神秘人無計可施吧？”
    呃——
    禦紫炎汗顏。是父皇太過厲害，還是自己的心思太過明顯易懂了？父皇的異能，莫非除了看透他人命格之外，還有讀心術不成？
    “父皇可不會讀心術。”
    禦天行再次一語中的，笑著說了一句，“隻是炎兒平日裏不喜表達，父皇想要知道炎兒心中所想便需用心觀察體會，時日久了，自然就對炎兒一顰一笑、一喜一怒了若指掌了。”
    輕鬆隨意的兩句話，卻讓禦紫炎心底一陣酥麻。父皇說得簡單，但兩年中這男人得對他用了多少心思，才能做到這一點？若前世他能遇到這樣一個對他真心相待的人，或許……
    隻可惜，今生他已許願無愛，更何況，這個男人是與他血脈相連的親生父親——
    並不知自己一直誤會著禦天行與自己的關係，禦紫炎一時間也不知心裏是何滋味，隻覺得酸酸澀澀，有些難過。若真像佛家所說，前世因、來世果。是否在他已經遺忘的某一世中，曾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過錯，才讓他前世求而不能得，今生遇而不可求？
    禦紫炎，不要想太多了，當心貪圖太多，更加要遭天譴！
    他用力眨眨眼，將剛剛騰起了一絲絲的希冀狠狠壓至心底。
    “炎兒為何難過？”注意到禦紫炎的情緒變化，禦天行有些擔憂的問道。
    被禦天行問起，禦紫炎收斂了情緒，搖了搖頭，淺笑著回道，“炎兒無事，隻是想起了一些陳年舊事，爹爹繼續說吧。炎兒想知道爹爹是如何使用異能的。”
    “……”
    禦天行深深看了禦紫炎一眼，明知小人兒有意隱瞞搪塞，但也清楚對方絕不願自己此刻刨根問底。禦天行眸光微閃——終還是決定遂了這人兒的意，回歸話題，“我確有異能不假，但平素並不經常使用。一來，看透一切甚是無趣。二來，祖皇帝曾告誡我，世間萬物，生老病死、出現消亡，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雖說這命數也並非一成不變，但其中規律都要遵從天道公理。因此世間的萬物輪回、因果循環皆屬天機，不可隨意窺探、亦不可輕易泄露。我這異能雖是便利，卻也逆天，若不加節製的濫用，恐會折損福壽，得不償失。”
    禦紫炎靜靜聽著禦天行的講述，原本酸澀的心情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某種心疼與憐惜。
    而後，禦紫炎從禦天行簡短的講述中了解到，他的父皇自小因為身負異能，被先帝懼怕、忌憚，卻又被先帝利用這份異能穩固皇權、滿足一己私欲；也因為這一身異能，禦天行自小被自己的母妃當作對先帝逢迎討好、爭奪聖眷恩寵的籌碼。
    在禦天行口中，自他出生至今經曆的一切悲歡離合仿佛都是別人的故事，冷潤的嗓音透露出的，是對過去種種的涼薄漠視與混不在意，卻也正因如此，讓聽的人更加心酸不已。
    禦紫炎半晌沉默無言。他雖也曾設想過，父皇的童年概或並非養尊處優，卻從未想到，這男人的童年與少年時代，竟麵對了這麼多無情與冷酷。
    一時間，他有些不確定父皇與他，誰更加不幸——是天賦異稟、對一切太過通透而不將任何人與事放在心上的禦天行？還是平凡無奇、一直十分看重感情最終卻無奈鎖住心門的自己？
    禦天行三言兩語說完自己前二十年的經曆，話鋒一轉，原本冰冷無一絲感情的聲音中多了幾分溫度，“我幾次動用異能，都看不透炎兒的身世。這很特別，也很有趣。自從遇見了你，我才覺得人生在世還算有些意外與驚喜。”
    “所以爹爹才會感到好奇、對炎兒連番試探麼？”
    禦紫炎忍不住問了一句。禦天行聞言微微一笑，看似答非所問的說道，“我與炎兒相遇，是命中注定，是不知多少世苦修才能換回的緣分。”
    禦紫炎自動將禦天行的話歸結為慣常的調笑戲言，不曾多想對方話中的玄機，隻當禦天行對自己的提問算是默認了。
    ——好吧，原來自己之前一直想太多了。禦紫炎有些無力的想著，下意識歎了口氣。原來這個男人對他的來曆再三追問，並非有任何圖謀，隻是純粹出於好奇。雖然真相讓人有些哭笑不得，父皇的理由也顯得有些孩子氣，但不得不承認，這樣的答案讓禦紫炎鬆了一口氣，進而不可自抑的感到幾分欣喜。
    隻是……禦紫炎有些無力地看著眼前俊逸出色的男人，若這人早些告訴他真相，他也不會對這人三番五次的產生誤會。他便也能早些放下心防，坦誠以對。真是……該說這人什麼才好呢？
    “那，那個神秘人呢？”自轉世以來，一直橫在禦紫炎心底最大的一根刺被拔掉，禦紫炎言語之間放鬆了許多。
    “那個神秘人，我還未曾與他正麵相對，因此也還不能完全確定是否真的無法勘破他的來曆。”
    提起神秘人，禦天行的臉上也收了笑意，“照理說，既然燕琉暉與神秘人有所接觸，那麼從他身上，我應是能夠探得一些端倪。不過因為燕琉暉與炎兒有過幾次接觸，他的命格我已看不清晰。水察元冽同炎兒還未有接觸，照理應是不會受到炎兒影響。可我今日試了一下，卻也隻能隱約看到一個模糊的黑影。但黑影給人的感覺倒是和燕琉暉口中描述的神秘人有些類似。”
    “到底為何看不清楚呢？莫非是那神秘人身負手眼通天之能，所以爹爹才無法探知他的底細？”
    禦紫炎不無擔憂地問道，“還有我的存在，是會幹擾父皇的能力麼？那——”
    “炎兒不必如此介懷。”
    看出禦紫炎的緊張不安，禦天行安撫的摸了摸禦紫炎揚起的小臉，“我的異能雖是逆天，但窺探的結果也會受到諸多因素的影響。對方與我自身能為高低強弱對比固然是一種可能。水察元冽與神秘人隻有一麵之緣，接觸過少也是可能的原因。再者，尚水皇族中同樣有身負異能之人，或許使了什麼族中秘法幹擾了我的視聽也未可知。就像李祁使了些著數，令神秘人的眼線盡數作廢，也是同樣道理。”
    “各國皇族都有異能麼？”聽出禦天行話中的關鍵一點，禦紫炎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嗬，是啊。”
    禦天行被對方可愛模樣逗笑，弓著手指輕刮對方鼻尖，“這也是上古時期各修真門派遺留下來的一點血脈影響。禦寰皇族的異能多可影響人心，或是讀心術、或是攝魂術、或是催眠術等等。
    其它幾國皇族的異能也多少與本國國情相關，比如燕昭皇族多可預知或操縱天氣。尚水皇族則常能與動物、植物通靈，甚至可以駕馭驅使沙漠深處的一些毒物猛獸為己所用。啟仙皇族屢有百毒不侵、或精通醫毒巫蠱者。臨風皇族最是玄妙，據說可控製元素，無中生有、點石成金。”
    禦紫炎越聽越驚奇，情不自禁的便張大了小嘴，一副呆愣模樣，十分可愛。可沒等他讚歎多久，現實問題又令他蹙起了眉頭，“各國皇族都有了不得的異能，那若是起了什麼爭端，豈不是動輒地動山搖、生靈塗炭？”
    “炎兒莫要緊張，事情遠沒有炎兒想象中那麼嚴重。”
    禦天行緩緩梳理著禦紫炎的發絲，緩聲勸慰道，“曆經千萬年上古血脈越來越淡薄，到如今各國皇族出現異能者的幾率已大大降低，即便是有，能為也不會很強。除非入道修真，隨著個人修為提升，異能才會增強。但俗世又有規定，一旦進入金丹期便不得再插手俗務。否則正如炎兒所說，這凡世早不知被毀去多少回了。
    因此那個神秘人能為過人的可能性並不十分大。但為策萬全，我此番也特意請了祖皇帝出麵查訪。祖皇帝身為八劫散仙，當今世上再難找到人能夠望其項背。故此炎兒實在不需過分擔心。”
    聽到禦天行一番解說與分析，禦紫炎稍稍放下了心事。然後他又想到方才父皇的一番陳情，不禁捫心自問——這個男人將自己此生最大的秘密和盤托出，沒有半分猶疑。那麼他呢？所謂“真心換實意”，知曉對方如此多秘密的他，又怎能繼續再向對方隱瞞自己的身世？
    思及此，禦紫炎輕輕拉住禦天行的衣袖，雖仍有一絲不確定，雖仍有幾分退縮的衝動，但他終是開口低聲說道，“爹爹，炎兒先前一直未向您詳述自己的身世來曆……”
    “炎兒。”誰料禦紫炎剛起了個頭，便被禦天行出言打斷了。
    禦紫炎不解抬頭，卻聽禦天行解釋道，“我固然好奇你的過往，但方才對你說起這些，並非要與你交換什麼。我隻是想要告訴你，於是便與你說了。如今這世上隻有你我二人知曉這個秘密。而我——”
    說著，禦天行掬起禦紫炎一縷柔軟發絲，放於唇邊輕觸，口中呢喃，“能與炎兒共享這一份世間的獨一無二，十分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