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骨和楊隨跟著風流生走過幾道門，最後停在了一個密閉空間前。隔著一塊玻璃，林骨冷冷地看著坐在裏麵的人。穿著約束衣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抬起頭看著林骨，而後露出了一個讓林骨非常熟悉的笑容。
    林骨眯著眼，表情有些微妙。他想起了風流生所說的，如果三區的老大不在，代理人將會是高天生，但如今看來，高天生好像也並不是在享福，雖然這對他沒有絲毫影響。
    輪椅上的男人動了動，輕輕地舒了口氣，他沒有開口，林骨也不打算開口。風流生覺得眼前的狀況十分尷尬，他眼珠子轉到了上方，似翻了個白眼，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耐煩，無聲地催促著什麼。
    唯有楊隨一人，直勾勾地盯著玻璃內的高天生，他的表情意外的不似平常，雙眼裏滿是喜悅，整個人看起來都精神起來了。
    高天生很快便注意到站在林骨身邊的楊隨，從他的眼鏡片後方發射出來的光芒太過耀眼，高天生就算真想忽略也無法做到。他衝楊隨笑了笑，道：“少年人，你這是什麼反應？”
    “隨仔好像喜歡你。”站在一旁的風流生笑道，而後又衝著楊隨搖搖頭，道：“你這表情就像要把他立馬撲到吃到肚子裏一樣。”
    “隻是崇拜。”楊隨轉過頭看著風流生，表情又恢複原先的頹唐，再次扭頭看向高天生時，雙眼又充滿了光芒。
    風流生將他這堪稱變臉的把戲看在了眼裏，隻道：“這已經崇拜過頭了！”
    高天生笑了笑，繼而將視線停留在了林骨身上。林骨的表情滿是對他的嫌惡，對此，高天生並沒有發表什麼感想。他的笑容很快就收斂了，眼神裏有幾分慵懶，他靠在輪椅上，輕舒了口氣，開口道：“沒出息的徒弟又有什麼事要拜托我呢？”
    “借人。”林骨別開臉，用大拇指指著風流生的方向，道：“我想讓他跟我去東市解決件小事。”
    “既然是小事何必運用這張好牌呢？”高天生勾起唇角道，他眼神之中流露出輕蔑的意味，一張嘴也沒說出什麼好話，隻聽：“不過憑你的水準，就算把所有王牌都借你，也隻能排布出不入眼的計劃。”
    “借不借？”
    “你確實不需要再多借幾個人嗎？”
    高天生說完便閉上了眼睛，輪椅似隨了他的心意般，調轉了個方向背對著林骨幾人。林骨的表情越發難看，卻也並沒有發作，他想，自己應該已經習慣了這個人的嘲諷，隻是拳頭仍是握緊，如果不是因為麵前有一塊玻璃將他們隔開，說不定，那拳頭遲早會打在高天生的臉上。
    風流生撫著額笑了笑，隻說那就是同意借人了。說完，也不想再聽這兩個人無趣的鬥嘴，拉著林骨的衣領就想帶他們離開。
    “幽林的靈，曆代都是血脈相傳，每一任都有著與上一任的親緣關係。”林骨被拖著轉過了身，走了兩步，又聽身後傳來高天生的聲音，他說：“親緣關係啊。。。。。。啊。。。。。。總有一些事是沒辦法周全的，不僅僅是這一回，以前，現在，未來，都會有難以周全的事，憑你的本事，隻能盡量去做，不可勉強。”
    話音剛落，林骨停下了腳步，他直勾勾得看著前方，收入眼底的不知是何種風景，他深吸了口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連原先的嫌惡感都不見了。
    “如果保不住想要保住的人，周全又有什麼意義，我又不是慈善家。”
    “是嗎？”
    “對啊。”林骨說道：“像你一樣犧牲親近的人努力去周全了一切，這種事我可做不來，與其說做不來，倒不如說我覺得太令人不爽了，我做的每一件事都隻是因為我想做，我高興去做。”話未說完，隻見林骨拍開了風流生拽他衣領的手，力度很輕，但風流生還是乖乖鬆開了他。
    而後，隻見林骨回過身，衝著高天生笑了笑，換上了同高天生一般，充滿了嘲諷意味的笑容，又道：“周全了一切後又失去一切的滋味讓你一個人獨享就夠了，我可不想走你失敗的老路子啊。”林骨說著，頓了幾秒，隨後又補充道：“師傅。”
    高天生皺起了眉，隻是一瞬間的事情罷了。若是這被林骨看見，也許能讓他高興好幾天，甚至不惜花大錢請別人吃一餐好的。可惜他背對著那幾人。高天生的眉心舒開後，臉上竟是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他的唇角微微勾起。
    “本體明明隻是某個人的殘渣，口氣卻意外的大，當心哪一天也被人關起來。”
    “承你吉言，此後可能也見不到麵了，趁這個機會，我就先祝你晚年幸福，再也不見了。”
    心知扳回一局的林骨笑著轉了個身，卻在回身的瞬間，將臉上的笑容收了個幹淨，雙眼裏盡是寒意。
    待幾人離開，綁著高天生的約束衣突然鬆開，解放了雙手的高天生推著輪椅，移到了一個抽屜前，他從抽屜裏拿出了份報紙，而後看著小圖上並不起眼，穿著幽林服飾的女人。
    高天生一直都很喜歡看報紙，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成了他消磨時間的一種方式。慢慢的，習慣成了自然，報紙成了他日常必備，若說少了份報紙對高天生意味著什麼，大概是錯過了整個世界，東市，西市，南市，北市以及中市的世界。
    很難說林骨不是受了他的影響，看報紙最終也成了那人的興趣，如高天生般。
    高天生垂下了眼眸，後背靠在了椅子上，像是在想什麼。
    半晌，他將報紙放回了抽屜裏，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在祈禱，緬懷，或者是哀悼。
    一旁的楊隨看了一眼林骨，又回頭望著背對著他們的高天生。他覺得這兩人在某些方麵像極了，卻又天差地別。仿佛是背道而馳的兩個相同的人。或許從一早兩個人便是肩並著肩一起走著，最終卻是離得越來越遠，直至永不相見。
    “太忘先生原來還是這樣的一個人。”楊隨低聲說道，心裏湧起不同於以往的感觸。
    林骨瞥了他一眼，原先以為楊隨會改變對高天生的看法，便點著頭，道：“他就是這樣人。”
    “真是個有趣的人。”楊隨道。
    “是個不怎麼樣的人。”林骨道。
    兩人話音剛落，便對視了一眼，兩人便知關於高天生的話題，他們這輩子都無法聊到一塊去，於是果斷閉上了嘴，坐到了車子裏。原本，林骨打算讓風流生直接使用瞬移把他們送回東市，奈何風流生不願意，他便坐在主駕駛上，抱著方向盤，仿佛撒嬌般，衝著林骨直哼哼。
    林骨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再跟他爭下去，也隻是拖延時間，他歎了口氣，把鑰匙交給了風流生。
    就在林骨想把車門帶上的時候，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他的視線，又聽一個聲音傳來。
    “林老板！”
    李雯雯從大廈裏跑了出來，她衝著車裏的林骨揮了揮手，臉上掛著久違的笑容，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好了不少。林骨探出頭應了一聲，接著便從車子裏走了出來，他走向了李雯雯，上下打量著這個曾經的“麻煩人物”。
    “看起來你好了不少。”
    李雯雯用手揪著發尾，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她淺笑著，片刻，似乎想到什麼一樣，從懷裏掏出了手機，然後說道：“之前的委托費，我忘記給你了。”
    一聽到委托費，林骨立馬來了精神，他伸手拿過了李雯雯放在口袋裏的鋼筆，接著拉過她的手，在李雯雯的手心寫了串號碼，道：“錢打到這個號裏就可以了，如果以後有什麼麻煩，歡迎再到事務所來。”
    “謝謝你。”李雯雯笑了笑，看著掌心的號碼，被鋼筆劃過的地方，還有些許癢，那是被觸碰過的證據，不再像以前那般麻木，沒有絲毫知覺，如同行屍一樣渾渾噩噩。李雯雯覺得在遭遇那麼多事以後，她終於能像個人一樣，她適應得很好，無論是對於這個顛覆她人生信條的新環境，還是遇上的每個奇奇怪怪的人，遇到的新事物，一切的一切都在往一個好的方向發展。
    “你是準備在中市定居了嗎？”林骨問道。
    李雯雯點點頭，她說自己忘記了一些事，但是記憶也在慢慢恢複之中，她說：“我已經忘記自己在哪一天失去了意識，但是在某一天突然結束了這種時而清醒時而混沌的狀態，我在中市醒了過來，風先生告訴了我，那個叫幻夢的女人消失的時候，隻留下了我的身體，他還告訴了我一些事，一些我很難消化的事情。”
    “與北市完全不同的環境，人，和事物，你指的是這一些嗎？”
    “是，但不僅僅是這些。”李雯雯看了看天空，最終視線回到了林骨身上，她的笑容明媚了不少，林骨覺得自己曾經看過李雯雯這樣笑過，但如今再看她，他依然有一種恍惚感，或者說是幻夢留給他不少陰影，再見李雯雯的笑容，他心裏仍是有一種異樣的滋味，似真，似假。
    “來到中市後，我看到了更多的妖怪，花草樹木，還有動物，他們跟異能者一樣擁有著不同的能力，但二者最終仍是不同的，慢慢的，我也就接受了這一點，真是刺激人。”李雯雯笑道，又說：“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想過用風石攻擊那些妖怪，但是毫無作用。”
    “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