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五班黑板上的倒計時已經不足一百天了，謝天澤每天要做的事情隻有三件，一件是盯著學生們做各科模擬考試卷，第二件是換著方法逼著學生做試卷，最後一件就是等程峰的微信和電話。
    這段時間謝天澤最常跟學生們說的就是：“行了，別糾結那一分兩分的題了，做套英語模擬試卷換換腦子。”
    五班學生一看到班主任那張欠揍的臉就想起義。
    最近程峰實在太忙了，經常幾天不發一條消息，打個電話一分鍾都不到就掛了，謝天澤好幾次都懷疑程峰是不是外麵有人了，但每次看到停在學校門口保護他的車就心軟了，他知道程峰一定是在忙著處理正事。
    周五下午，叢校長頂著一張陰雲密布的臉親自到三年五班堵住謝天澤，告訴他晚自習下課先不要回家，去一趟校長辦公室，看叢校長的表情，謝天澤就知道肯定沒好事。
    終於熬到學生放學，謝天澤抽空吸了兩口煙便去了校長室。
    他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叢校長辦公室萬年不變的場景，辦公桌上放著一個滿是茶漬的瓷杯，書櫃裏擺放著整整齊齊的文件和書籍，叢校長白襯衫外麵套了件肥肥大大的中老年黑色夾克，唯一不同的是往日慈眉善目的叢校長今天滿臉的苦瓜褶。
    謝天澤一如既往的吊兒郎當，往叢校長對麵的椅子上一坐，二郎腿一翹：“叢叔，什麼事啊，馬上要高考了，不會又有家長投訴我吧。”
    叢校長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皺著眉頭，來來回回在辦公室踱步，來回溜達了一分鍾才開口說話：“天澤啊，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啊！”
    謝天澤一臉疑惑：“我又犯什麼錯誤了？判我死刑也得讓我死的明白啊，您先消消氣，再氣出個好歹。”
    叢校長鎖了辦公室的門，又回身拉上辦公室的窗簾，謝天澤一愣，心想：怎麼著，老頭子這是要跟我兜售毒品嗎？
    隻見叢校長從腰上拿下一串鑰匙，開了辦公桌的抽屜，在最底下的抽屜中拿出一個快遞文件袋扔在謝天澤眼皮子底下：“你自己看。”
    謝天澤打開文件袋，裏麵是幾張照片，背景是丹市機場的地下停車場，照片上他和程峰擁抱在一起，他一條胳膊親昵的摟著程峰的腰，另一隻手固定在程峰的脖子上，照片明顯是那天他去機場接程峰的時候被偷拍的，但實在拍的太清楚了，傻子都能看出兩人的關係。
    謝天澤已經跟父母出櫃，他才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什麼偷拍不偷拍，他笑著說：“叢叔，這幾張照片送我吧，把我拍的還挺帥的。”
    叢校長差點被他氣吐血：“你！”
    謝天澤：“叢叔，學校沒有明文規定在校教職員工不準談戀愛吧。”
    叢校長氣急敗壞的敲著桌子：“這麼說照片不是合成的，沒有冤枉你？”
    謝天澤正色道：“沒冤枉，我確實在跟程峰談戀愛，叢叔，您要是覺得我給學校丟人了，我隨時可以離開。”
    叢校長歎了口氣，一下癱坐在椅子上，臉上的烏雲這會都能下出雨來：“你想沒想過，你爸媽要是知道了……”
    “叢叔，我爸媽知道，他們倆都很喜歡程峰，我覺得您也很喜歡他吧。”謝天澤打斷叢校長。
    “你說什麼？你爸媽知道？”叢校長一下又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謝天澤。
    “是，我帶程峰正式拜見過我爸媽，他們不但知道，而且同意，您還沒回答我呢，您是不是也很喜歡程峰？”謝天澤篤定的看著叢校長。
    “你這個孩子！”
    叢校長皺著的眉頭始終沒有打開：“我不知道是誰寄給我的快遞，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不過，在學校我可以替你保守秘密，但我有要求，高考前你暫時不要和小程見麵了，等高考結束再說。”
    謝天澤突然收起笑容，難得一臉正經的說：“叢叔，實話跟您說吧，程峰比我更在乎學校的聲譽，我帶高一班的時候他還經常來學校，自從我帶高三，您什麼時候見他來過學校？尤其是美術加試以來我們就沒怎麼見過麵，是他故意躲著我的，他怕對我影響不好，怕對學校影響不好。”
    他指著照片：“還有這些照片，那天是我非要去機場接他才會被人偷拍，是有人故意在利用我的職業威脅他。叢叔，程峰比我更在乎學校的聲譽，我隻能保證不讓學校因我失去名譽，我可以退出，但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退縮，我需要站在他身邊。”
    叢校長皺緊的眉頭沒有一點要散開的意思，他轉身指著謝天澤的鼻子大聲嗬斥道：“謝老師，我請你注意自己的言行，你的身份先是人民教師，然後才是一名普通的年輕人，我不是老古板，不是不懂你們年輕人的愛情，且不說我對你給予厚望，你是不是最合適的校長人選，你聽聽你說的都是什麼話，對得起老師的身份嗎？教書育人，怎麼教書育人？你連我都沒說服，說放棄就放棄，還能教好學生？”
    謝天澤：“我……”
    叢校長沒罵夠，抬手打斷他，語重心長的說：“小程這個孩子確實不錯，對教育事業充滿熱情，又對我們十九中有饋贈之恩，我沒有批評你們的關係，但這不代表我就認同你不顧一切後果的胡來！”
    謝天澤本想高考後再說的，但沒想到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聽不得別人說程峰半個不字，骨子裏藝術生的桀驁不馴一下膨脹爆發了：“叢叔，對不起，我辜負您的期望了，我不是當校長的料，這屆學生是我帶的最後一屆，高考結束後我就辭職，免得給學校丟人。”
    叢校長氣的兩眼通紅，手發抖：“你，你說話給我慎重一點！”
    謝天澤：“叢叔，我不是衝動才這麼說的，我已經考慮很久了，從我決定和程峰在一起的那天就想好了。”
    叢校長氣的連吞了兩粒速效救心丸，這簡直就是孺子不可教，從來不說重話的老校長最後用一句“滾回家慎重考慮”結束了談話。
    謝天澤走出校長室，心情說不出的複雜，能把心裏話說出來他舒服多了，不幸中的萬幸就是這屆學生馬上就畢業了，隻要他再扛兩個月就能解脫了，但事情遠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
    收到照片的不隻叢校長一個人，還有遠在大洋彼岸的林陽女士！
    林陽收到快遞的時候簡直五雷轟頂，她盯著照片足足看了十分鍾，她不敢相信照片裏的人就是她親手拉扯大的兒子，而且，如果她沒認錯，和兒子抱在一起的男人是兒子無比尊敬，又是他救命恩人的謝老師！
    照片裏兒子靠在車上，謝天澤靠在兒子身上，兩人的動作已經突破曖昧的界限了，在林陽眼裏兩個男人這樣根本就是違背天理，這幾張照片簡直就像晴天霹靂一樣擊碎了她對兒子乖巧孝順的全部印象。
    林陽回憶著這幾次回國的細節，兒子對相親躲躲閃閃的態度，衣櫃裏零亂的生活用品，冰箱裏奇怪的食物，家裏出現有關美術的書籍，麻子和周曉雨的隻字不提，還有謝天澤對她說過的話，想到這些林陽根本顧不上什麼時差不時差的，直接給程峰打了電話。
    北京時間已經淩晨一點了，程峰剛躺下準備給謝天澤發個消息，家裏的座機居然響了，沒人知道他家的座機號碼，就連謝天澤、周曉雨和麻子都不知道，程峰拖鞋都沒顧上穿，光著腳跑到客廳接通了電話。
    林陽女士冰冷的聲音從電話線傳來：“兒子，是我。”
    林陽從來不半夜三更的給兒子打電話，程峰知道一定出事了：“媽，怎麼了？”
    林陽：“兒子，你跟媽說實話，你為什麼不交女朋友？”
    程峰一頭霧水：“媽，你怎麼……”
    林陽顫抖著聲音說：“你每天都在忙什麼？忙著跟男人談戀愛嗎？”
    程峰的心就像坐了過山車，一下失重了：“媽……”
    林陽幾乎帶著哭腔吼出來：“你說啊！”
    程峰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媽，你先別生氣，讓我把事情處理好再跟你解釋，我……”
    林陽打斷他：“我給你兩個月時間，處理好雷英的事，處理好你在國內的生意，然後跟那個老師分手，要不然別怪我跟你不客氣！”
    程峰：“媽，媽……？”
    林陽掛了電話，程峰睡意全消失了，他不知道林陽是怎麼知道的，他現在心裏亂成一鍋粥，突如其來的這通電話，打亂了程峰所有的計劃。
    此刻他特別想念謝天澤，想念他的笑容，想念他的耳語，想念他修長的手指，想他一臉壞笑喊自己寶貝兒，想他的帶有攻擊性的親吻。
    程峰不知道自己怎麼熬到天亮的，剛過七點他就林兆威打電話，電話響了好久林兆威才接通，聲音裏透露著睡意，程峰猜他還在國內：“老林，你在廣州嗎？”
    林兆威：“嗯，和悠悠在一起，怎麼了？”
    程峰：“幫我個忙，我媽知道了，你幫我回英國拖住她，千萬別讓她回國，現在是非常時期。”
    林兆威瞬間清醒了：“知道什麼了？你跟那個老師的事？”
    程峰：“對，我暫時還不知道她怎麼知道的，知道了多少，反正，你立刻去英國。”
    林兆威：“好，我馬上定機票。”
    程峰掛了電話，太陽穴發脹，眼睛發花，眼皮控製不住的跳著，他需要一杯冰水讓自己清醒，還沒走到廚房，手機又響了，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碼。
    程峰接通電話，傳來一個穩重低沉的聲音：“小程，我是叢校長，今天有空嗎？”
    不等程峰回答，叢校長又說：“你定地點吧，別來學校了。”
    程峰瞬間如同石化一般，怔怔的站在原地回答道：“好的，叢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