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能拚命忽略掉盛鄺的眼神，將自己的目光投向正半坐在病床上的盛芮軒。
    “盛董，我代表公司來探望您，希望您早日康複，重新回到商場上揮斥方遒。”
    “是秦小姐啊，真是有心了呢。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我也就倚老賣老一回，以後就喊你采薇了如何？”說話的是雋嵐的母親施盈盈，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儀態優雅，妝容精致。
    最讓我歎服的是，六年的時光逝去，我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變化，唯有她，她真的是毫無變化，皮膚就和雋嵐一樣的細致，眼角更是連一絲魚尾紋都沒有。
    我忙側身低頭問好，“盛夫人，盛總，兩位好。”
    “采薇啊，怎麼多年不見，變得這麼客氣了。稱呼什麼盛夫人、盛總的，喊我伯母就行了。來來來，快坐下吧。”施盈盈拉過我的手，將我拉到盛鄺身邊坐下。
    “采薇啊，你們公司領導的心意我收下了，我這個也是老毛病啦，一年難免要進來一次，好在這次並不嚴重，下周我就可以出院了，放心吧，我這把骨頭還能幹上好幾年的。”
    聽盛芮軒都直接稱呼我的名字，我真是受寵若驚，隻可惜，我卻無福消受。
    為了不讓自己尷尬，我搜腸刮肚拚命找了些話題出來，也順便彙報了一下項目小組目前的工作進度，見盛芮軒打了個哈欠，我連忙起身，也不打擾病人休息的理由禮貌地離開。
    全程，盛鄺除了用尖銳的眼神注視我外，沒有說過一句話，他渾身上下散發的不再是當初溫暖的氣息，而是足以讓水凝冰的霜寒之氣，坐在他身邊，我可謂如坐針氈。
    這樣忐忑不安的心情，在離開病房後終於得以緩解。在電梯口等電梯時，我長出一口氣，不經意地轉頭，卻發現盛鄺站在走廊裏，麵朝我這個方向站著，因為背光的緣故，他臉上的表情我看不清楚。我的心猛然狂跳，好在這時電梯門正好打開，我幾乎是一步就衝進電梯，將盛曠的身影留在身後。
    到了樓下，沒來得及走出醫院，我被身後一迭聲的呼喊叫住了，雋嵐氣喘籲籲從後麵趕了上來。
    “雋嵐，有事嗎？”
    “你和我哥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雋嵐一把拉住我，似乎怕我逃跑一般。
    我真是哭笑不得，而且，我著實對雋嵐的助攻有點害怕了。
    “我和你哥之間什麼都沒發生過，你千萬別誤會。”
    “誤會？我怎麼可能誤會？我哥為了你離婚，為了你寧願放棄整個盛氏，我怎麼可能誤會？”雋嵐說得頗為大聲，這家醫院本就病人眾多，引得不少人轉頭向我們倆行注目禮。
    我真心服了雋嵐，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凡事隻憑自己心意就好，何須顧忌太多。
    我知道三言兩語不可能說服雋嵐，隻好說，“現在是晚餐時間，要不我請你吃飯，有什麼誤會我可以慢慢解釋。”
    雋嵐聽我這麼說，才慢慢鬆開一直緊緊拽著我的手，“好啊，附近就有一家不錯的本幫餐館，我帶你去。”
    到了餐廳找個靠牆清靜的位置落座，雋嵐連菜譜也不看，對著老板說，兩個女生，一人標準200元，你看著配菜就是。
    “好吧，雋嵐，你有什麼問題，隻管問吧，我能回答的一定回答，若是真答不上來我也不會胡說，隻能是不知道了。”
    我這樣良好的合作態度，反倒讓雋嵐把剛才咄咄逼人的氣勢放下了，她朝我討好地笑，仿佛又成了六年前那個剛入大學的新鮮人。
    “采薇姐，你知道我一向脾氣急麼，你就原諒我吧。”
    “雋嵐，這說哪裏話，你完全沒需要我原諒的地方呀。”
    “采薇姐，我就問你一件事情，你告訴我實話，可好？”
    我心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我似乎能猜到雋嵐將要問我的問題。
    “采薇姐，你真的打算和江瀚宇師兄結婚嗎？”
    果然是這個問題，當聽到時，我心中的地雷轟地爆炸了。
    在雋嵐的逼視下，我不得不艱難地開口，“對、對不起，我那一次沒、沒說實話，師兄是有表示過，但我還未曾同意。”
    雋嵐眸中閃爍出喜悅的光芒，“那就是說，江師兄隻是你的追求者之一，你倆之間並沒有任何承諾，對不對？”
    “可、可以這麼理解吧。”我聲音越發低了。
    “其實你心裏一直都有我哥，所以你根本無法接受其他人的追求，對不對？”
    “這個麼，其實是因為你哥太優秀了，這世上能與之媲美的人畢竟不多，所以麼，就、就是很難就對了。”
    哎，遇到這兄妹倆，這輩子我算是折在他倆手裏了。我長這麼大就沒說過幾次謊，偏偏每一次都被他倆無情地戳穿。
    “那就沒問題了。來來來，這家店的本幫菜味道正宗，保證采薇姐你一吃難忘。”
    雋嵐一反剛才的強勢，殷勤地幫我布菜。
    “老爸上個周末突發心髒病，把我哥嚇得半死，他怕耽誤我學習，不肯告訴我，這一周他每天都陪護在老爸身邊，老媽勸他休息他都不肯，老媽實在看不下去了，隻好一通電話將我召喚回來。”
    難怪這一周盛鄺都不見蹤影，原來如此。
    吃完飯，我要去結賬，卻被雋嵐攔下，我立刻表示反對，“雋嵐，這就是你不地道了，說好了我請客吃飯的。”
    雋嵐歪著腦袋想了一下說，“采薇姐，讓你買單可以，不過你還要陪我去一個地方。”
    我真是吃不消這小妮子，鬼主意就屬她最多。
    “好吧好吧，都隨你，我的姑奶奶。”
    “NO、NO、NO，我不是你的姑奶奶，我隻是你將來的小姑子而已。”說完，雋嵐一個人笑得前仰後合，我卻是哭笑不得。
    然後，雋嵐帶我去了一個我很熟悉的地址，就是當初我和盛鄺曾經共同居住生活過的那間小屋，曾經我和盛鄺將它稱為我倆的愛之屋。
    雋嵐熟練地開門開燈，然後就是滿滿一屋子的我映入我的眼簾。沒錯，屋子裏擺放著多到數不清的我的照片，黑白的、彩色的都有。我在鏡子前梳頭，我在電腦前工作，我在灶台上炒菜，微笑說話的我，趴桌上小憩的我，甚至還包括我換衣服時衣衫半褪的背影。
    這麼多大大小小的照片，貼滿了所有牆壁，占據了屋子的所有空間。可以不誇張的說，一走入這間屋子，你就被無數個我所包圍，而我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我還蠻上照的，照片中神態各異的我也勉強算是看的過眼。
    我還沒從這麼多的我中反應過來，屋內響起了一首歌曲，然後我聽到下麵這樣的歌詞：星星閃爍的光芒，追尋已忘記多少光年。日夜交會的刹那，黃昏短的像一句誓言。從來不求時間為我擱淺，隻盼活的每一天都能有你讓我思念。流浪，愛原來是片海洋，漂漂蕩蕩我望眼欲穿，千萬盞街燈都為我點亮。孤單，愛卷走你的模樣，命運是你刻在我手掌。這一次我絕不放手。
    這獨特的嗓音、這令人心碎的旋律，還有同樣令人心碎的歌詞，讓我的眼淚在瞬間就飆了出來。我可以想象盛鄺一個人在這屋子時的情景，他的心碎、他的無奈，以及他的絕望，而我，唯一能做的隻有一次又一次放棄他。想到這裏，我頓時淚如雨下。
    “采薇姐，你可知道，雖然你人是離開了我哥，可你一天也沒有走出過我哥的生活，這些年來，他就是靠著這些照片、靠著那些美好回憶活下來的。對他來說，你一直就是他的唯一。”雋嵐的聲音裏帶著嗚咽，“如今他好不容易擺脫了劉桑，他好不容易可以重新做回他自己，你可忍心讓他繼續絕望嗎？”
    講真，雖然多年過去了，雋嵐終究還是那個善良而又熱血的雋嵐。
    “雋嵐，對不起，這些年一直讓你為我擔心，真是對不起。當時的情形，你哥和我做出這樣的選擇，也都是迫不得已。當然，我也能理解你父親的想法，站在一位長者的立場，他隻是在盡自己的責任而已，畢竟我和你哥之間確實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以我的條件，自然沒資格做盛家的媳婦。”我不曾想到，原來我可以如此雲淡風輕地討論那件往事。
    “采薇姐，雖然我能夠體諒我哥和你那時的苦衷，可是有一點我仍是無法釋懷。你可還記得你說過，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反對你和我哥在一起，你都不會放棄。可你明明愛著我哥，為何就不問一句原因就放棄了他？你以為當初隻是你一個人痛苦嗎？你自以為這樣做很是幹脆瀟灑，你可知道你讓我哥徹底生活在了地獄中。六年前，我真的有一度非常非常恨你。我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我最尊敬的學姐將我最愛的哥哥傷到體無完膚。你一定無法想象，與你分手後，我哥放棄了自己最愛的鋼琴，因為鋼琴和你是聯係在一起的，自你離開後，我哥這六年來再沒有碰過鋼琴，甚至家中都沒有出現過鋼琴。劉桑當初費盡了心機將自己嫁入盛家，她以為她得逞了，結果呢，我哥幾乎連看她一眼都覺得惡心。這六年來，因為你的緣故，我們家每一個人過得都很不開心，非常鬱悶。好在這一切都過去了，你還是原來的你，我哥的幸福一直就掌握在你手裏，這一點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清楚嗎？你為何還要將我哥遠遠推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