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不用我明說，想必秦小姐心裏也是明白的，你和盛鄺根本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你們之間沒有可能在一起。更何況我早就替鄺兒物色好了結婚對象，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同意你嫁給鄺兒的。既然如此，秦小姐，我建議你還是認真考慮一下我剛才的建議。”
    盡管我氣得渾身發抖，但出於禮貌，我還是將湧到嗓子口的憤怒咽了回去，並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自然平穩，“盛先生，如果我現在說我和盛鄺在一起根本不是為了你們盛家的財富，想必你也不會相信，所以我也不打算強調什麼。但現在畢竟不是以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時代了，如果盛鄺本人對我說他不想再和我繼續這段感情的話，我不會有半點拖泥帶水，一定立刻離去。但若這隻是盛先生您一廂情願的話，恕我不能從命。”
    盛芮軒帶著玩味的眼神審視著我，而且感覺他對我的回答一點也不意外。
    “鄺兒從小到大，身邊就沒缺過女孩，而且以他的條件，即便他不是盛家人，想必追求他的女孩也不會少。秦小姐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如此完美的男朋友，不願放手，我自然也是理解的，畢竟以後是否還能找到這樣優秀的人，誰也不知道不是嗎？秦小姐的出生環境和鄺兒平時接觸的女性截然不同，鄺兒一時間被你吸引也在情理之中，但是，秦小姐你有考慮過將來嗎？你的將來還有鄺兒的將來？你以為鄺兒對你的興趣會一直持續下去嗎？”盛芮軒一邊優雅地吃著法餐，一邊說著如此冰冷的語言，卻毫無違和感，“既然你堅持說不是因為盛家的財富，那就請用自己的行動來證明吧。”
    那時的我真是年輕氣盛啊，聽了盛芮軒的話，隻覺得全身的鮮血仿佛全部湧入了頭部，估計我的臉定是漲得通紅，“盛先生，請你適可而止吧。我不會離開盛鄺，除非他自己對我說，他不希望再見到我。”
    說完，我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踉踉蹌蹌走在街上，胸口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火辣辣地疼。過了許久，我發現從我身邊走過的路人都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我，我這才意識到此刻的我竟然淚流滿麵。
    我急忙拐到一條僻靜的小路上，用紙巾惡狠狠地抹了一把臉。我有多少年沒有落淚了，印象中自從打父親離開後，我再也沒有允許自己哭過。即便日子過得再艱難困苦，我都強撐著用笑容去麵對，因為母親已經為這個家操碎了心，我不能給母親減少負擔已是不孝，怎能再給母親增加任何煩惱呢。但此時此刻，我卻為了我不被人祝福的感情落下了眼淚。
    為了掩飾自己紅腫的雙眼，也為了平息自己胸中熊熊燃燒的怒火，我在外麵逗留了好久。沿著淮海路往家的方向走，初秋的風帶著一絲微涼拂麵而過，我開始冷靜地看待這件事情。
    盛鄺是天生的富家公子，而我卻是實打實的寒門之女，身份地位的差異，或許注定了這是一段沒有結果的愛情，注定了這是一場沒有結果的邂逅。
    回到家，還沒等脫鞋進門，就聽見屋內傳出重物倒地的聲音。我急急衝了進去，看見摔在地上的母親正掙紮著要站起來，她身邊還有一個側倒在地的方凳。
    “老媽，你這是怎麼啦？好好地怎麼會摔呢？”我忙上前將母親攙扶起來。
    “沒事沒事，我想把衣櫃上麵的被子拿下來，誰知沒掌握好平衡。哎，年紀大了，身手真是遠不如從前啊。”母親朝我笑笑，硬是擺出一副沒事的表情，但我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了掩飾不住的痛意。
    我忙扶著母親坐到床上，同時上下觀察母親有否明顯的傷處。
    這一陣，母親身子明顯比往日虛弱了許多，不僅臉色泛黃，手腳似乎也帶著腫脹，明明食欲不振沒吃什麼，卻動不動就惡心嘔吐。我說了好幾回要陪她去醫院檢查一下，可母親堅持自己沒事，隻說是前一陣累到了，讓她緩一下身體自然就會恢複。
    “老媽。明天一早我陪你去六院看一下吧。”我再次提議。
    “哪裏有那麼誇張，剛才是我自己沒留神，踩在凳子上的時候重心沒掌握好才摔下來的。我身體真沒什麼事，你不用擔心，我自個的身體我自個能不清楚嗎？”母親連連搖手。
    後來我極度後悔當時我沒堅持讓母親去醫院看病，但是人生沒有回頭路可走，也沒有後悔藥可吃，加上當時我的心情真是極度糟糕，所以未能發現母親的勉強便去洗澡了。
    從浴室出來，聽到手機鈴聲大作，而那個專屬鈴聲自然是屬於盛鄺的。
    “你在哪裏？采薇，你現在在哪裏？”盛鄺的聲音裏滿是焦灼。
    我此刻最不願意聽到、或者說最不願意麵對的聲音就是盛鄺的，因為我不知該與他說些什麼。盛芮軒的話是一把利錐，將盛鄺為了我刻意營造出來的美好夢境徹底打破，也讓我看清了自己的地位，在盛芮軒的眼中，我不過是個貪圖富貴、不要臉麵的女子罷了。
    “采薇，采薇，你說話呀，我知道你來過了，你為什麼沒等我？你現在在哪裏？你到家了嗎？”
    “我到家了。”我終於憋出一句話，“胃突然有點不舒服，所以沒等你就回家了。”
    “胃不舒服？是吃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嗎？我明天一早過來陪你去看醫生，可好？”
    “不用，我現在已經好很多，我這就要去睡了，明天還要工作。”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
    “你確認不要緊嗎？要不我現在過來看看你？”
    “千萬別來，我很累，真的要去睡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聊吧，晚安。”
    “采薇，今天發生什麼事了嗎？”學藝術的人神經確實很敏感。
    “能發生什麼事？你別瞎猜。”我故意打了一個哈欠。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來接你下班。”
    盛鄺終於掛了電話，而我久久、久久維持著聽電話的姿勢，我問自己，這段感情我真的有勇氣將它繼續下去嗎？當身邊的目光都充滿了鄙視，當流言充斥耳邊，我還能繼續裝聽不見也看不見嗎？
    愛情如此神聖如此勇敢，是不畏階級的，是不分名利的，是不顧現實的；但同時愛情也是如此奇怪的東西，最後總懼於階級，總敗給名利，總輸給現實。我深深知道，我習慣於裹足不前，我絕沒有足夠的勇氣去挑戰整個社會的普世觀念。
    第二天我忐忑不安地渡過了一天，臨下班前接到了盛鄺的電話，說出於特殊原因，他不得不當晚趕往英國倫敦，貌似是雋嵐在倫敦遇到了什麼麻煩，需要他立刻趕過去解決。
    我心知肚明這是盛芮軒耍的好手段，因為我和他已經正式宣戰，他自然不會隻是嘴上說說，必是會拿出真刀真槍來。
    盡管我對盛鄺的思念幾乎要將我淹沒，但與此同時我確實也是鬆了一口氣，至少讓我有足夠的時間來冷靜地審視這段感情。
    原本以為過完國慶盛鄺能回來，誰知他在電話裏以無比抱歉的語氣告訴我，他還需要在倫敦待上一陣，恐怕要到十月下旬才回國，也就是說，他將完美錯過我倆相愛相識後的第一個我的生日。
    其實我對自己的生日向來不重視，20多年來，也就是母親會記得在那天幫我下碗麵條，再配上兩個金黃的荷包蛋，飯後還會有紅寶石的奶油小方，這就是我對生日所有的記憶了。
    “采薇，你有什麼特別喜歡的嗎？我在英國買好，做為你的生日禮物。”
    即便我和盛鄺隔著八小時的時差，他依舊每天雷打不動兩個越洋電話。
    禮物？老實說，我從來沒想過問任何人要禮物，問盛鄺要，更是不可能了。
    “你早日回來就是最好的禮物。聽說英國的秋天美得像一首詩，你正好可以好好欣賞一下。”
    “采薇，我好想你，沒有你在身邊，再美的景色對我而言都毫無意義，都是一團灰暗，我恨不能插翅飛到你身邊來。”盛鄺的情話總是說得如此自然清新，而我也總是聽得如癡如醉。
    “等我畢業後工作了，我一定努力存錢，然後讓你帶我來英國遊玩，到時候你可就是我專屬的導遊。為了下次可以當一名合格的導遊，這次請務必認真遊玩喲。”雖然盛芮軒對我的態度始終讓我耿耿於懷，但我不想讓自己的消極情緒對盛曠產生任何一丁點的負麵影響，我一直都是挑選輕鬆的話題。
    “好，都聽你的，女王陛下。”
    依依不舍掛斷了電話，我看了下手機，已是深夜，但我卻毫無睡意。對於這段感情，雖然我從來沒有奢望過，但是，讓我此刻說放棄，我真的做不到。盛鄺對我的好，早已和陽光空氣一樣，成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失去他，就仿佛要奪走我的呼吸，我不是超人，我又怎可能做到？
    眼看著日曆上的日子一天天滑過，我在渴望盛鄺歸來的同時，也會忍不住想，若是我倆從此山高水遠各自天涯，會不會對彼此都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