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忌醒來時天色尚早，做了會兒運動洗過澡，頭發濕漉漉的在衣櫃前糾結了好一會兒，要顯得穩重低調。。。還要看起來熱情有鬥誌。。。
    格子襯衫內襯白T加牛仔褲。。。童忌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儼然一副碼農形象。
    這樣看起來比較有技術，誰知道麵試官什麼愛好？還是穩妥出發為妙。。。
    9點半的麵試，現在是8點15，童忌站在麵試公司樓下，現在應該還沒上班吧？
    去吃個早飯吧。
    油條？太油，一身味兒。煎餅？萬一掉一身。。。
    人來人往的街口，童忌左右徘徊了好一會兒，最終走向一家粥鋪，喝了杯豆漿。
    電視裏的麵試場景一般是走廊裏排大隊，大家在外麵就開始互相競爭，然後其中很可能還有一個公司高管裝成麵試人員不斷試探。進屋以後一排麵試官跟債主一樣冷眼盯著你，問你各種奇怪問題，然後不停在本子上寫著不知什麼鬼東西。
    童忌從電梯走出來，特意跑到6層的衛生間整理儀容儀表，又糾結了3分鍾襯衫扣子是解開3顆還是2顆，一看手腕，9點23，該進去了。
    記得在哪裏看過，提前5分鍾是最佳時間。
    童忌從兜裏掏出一盒薄荷糖捏出一顆放到嘴裏，出了衛生間一路走到走廊盡頭的玻璃門前，前台小姑娘看著他，沒動。
    童忌衝她略一點頭，她還是沒動。
    什麼情況。。。這姑娘不是練就了睜著眼睛睡覺的神技吧？
    童忌隔著一層玻璃有些尷尬的看著她，輕輕摁了一下刷卡器旁的來訪門鈴。
    小姑娘仿佛被電了一下從前台跳出來。
    靠。。。這門鈴不是帶電連接她身上的吧？
    童忌看著她從前台後麵走出來，明明二十歲出頭一臉稚嫩，偏偏穿著一身老氣的工作正裝，而且看材質就是次等貨。
    姑娘給他開了門，怯怯問“請問，您找誰？”
    “您好，我是來麵試的，約好9點半。”
    “哦！好，您跟我來。”姑娘轉身帶路，時不時回頭引他走。
    童忌跟著她穿過了前台後的形象牆，先是聽到公共音響裏放著“相信自己相信明天我相信伸手就能碰到天。。。。。”的音樂聲越來越大，等眼前豁然開朗站到一個大開間前時，音樂聲已經大到影響正常交流的程度。
    “您好，您好！請問這裏是做什麼的啊？”
    “哦”小姑娘很習慣的提高了音量“這裏是活動區。”
    “活動什麼？”童忌快速掃視了一遍這個看起來3、400平米的開闊區域，場地中央是個小舞台，舞台旁的地上擺著一大堆禮物盒，還有掛著彩帶的各種電器，電視冰箱什麼的，再旁邊有個桌子，那上麵全是金色的石膏蛋，桌子周圍的地上灑滿了閃閃發亮的彩屑。
    除此之外全部是一組一組的休閑沙發。
    “是簽單區啊！”小姑娘用看小白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又好心補充道“公布優惠政策，然後簽合同的地方！”
    簽合同？！童忌嚇了一跳，跟著小姑娘一邊走還一邊回頭看，簽合同不應該在安靜的會議室嗎？雙方各坐一邊談笑風生間明爭暗鬥。這是怎麼回事？連個像樣的桌子都沒有，而且這麼大的音樂聲是怎麼回事？難道還有人跳舞助興不成？
    童忌腦海裏瞬間出現了自己身著正裝站在金蛋前揮舞金錘的畫麵。。。這。。。。難道也是餘興節目？
    兩人走到了後麵的辦公區，不時錯身而過的人全部穿著前台小姑娘身上一樣的正裝，看起來土裏土氣卻毫不沉悶，為什麼呢？因為他們的表情。。都跟打了雞血似的，每個人手裏還捏著一份兒紅色傳單，上麵隱隱幾個大字“中秋送祝福，巨惠到您家”。
    童忌看完這個標題，默默拿起手機翻出麵試通知信息，仔細看了兩遍公司地址跟名稱，是這個沒錯。。。
    “您在裏麵等一下，我去請總監過來！”小姑娘站在一間辦公間門口，推開門做了個請的動作。
    童忌遲疑片刻，點頭衝她笑了一下，走進去。
    沒什麼位置可選的，不是什麼會議室，更沒有很多麵試官。
    這裏隻有兩組麵對麵排開的雙人沙發，茶幾上一個煙灰缸，上麵印著這個公司的LOGO。
    “劉老師！恭喜恭喜，聽說又簽單了！”外麵一個打雞血的聲音，這誰啊？這哪裏像在辦公室的音量？童忌扭頭去看，正瞧見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勾著另一個矮個子男人在門口。
    “不是什麼大單子，設計費才給了三萬。”那個矮個子男人說了這麼一句，他的音量倒是正常，隻是聲音裏按捺不住的炫耀藏都藏不住，童忌忍不住皺了下眉。
    “我靠！”對麵男人配合的發出驚呼“三萬呢？！不愧是劉老師！大手兒！晚上哪兒搓啊？”
    童忌一抿嘴，轉頭的動作間直接屏蔽掉外麵的聲音。
    怎麼回事？不是全國排名前十的公司嗎？確定這不是菜市場？
    正在猶豫要不要繼續等下去，門被推開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帶著一臉疲憊，沒有多看童忌一眼，直接坐在了他對麵的沙發上，手裏拿著一個文件夾，坐下以後他把文件放在桌上，童忌注意到那並不是自己的簡曆，而是一疊什麼報價單，最上麵依舊放著一張紅色的活動傳單。
    “你叫什麼？”男人點了顆煙，終於把目光放在童忌身上，沒等他答話又問道“多大了？”
    “您好”童忌掙紮了幾秒要不要站起來跟他握個手，最終還是忍住了“我叫童忌，今年23歲，應屆畢業生。”
    “嗯，”男人吐了口煙，身體往沙發靠背上靠過去“就是沒有經驗咯？”
    “嗯。。沒有。”
    “那你隻能從銷售做起。”那人淡淡的說了這麼一句，然後目不轉睛的盯著童忌。
    “啊？”語出驚人外加突如其來的審視目光，童忌愣了一下“。。。我學的是室內設計。”
    “那你獨立做過哪些項目？”
    “。。。沒有。”
    “那不還是沒有經驗嗎？”男人感受到了童忌話語間的猶豫，明顯氣勢更強了些。“所以對於你們這些應屆畢業生來說，什麼都是頭一次，所以做什麼都不重要。”
    ？似乎是這麼個道理，可是好像又不對，童忌感覺自己被他套進去了“可是。。。”
    “可是重要的是能不能快速進入狀態，銷售就是能快速進入的一個職位，能讓你全方位的了解你要進入的這個行業，積累相關實戰經驗，學習你在學校永遠接觸不到的知識，而且，”男人深深吸了口煙誘導“收入非常豐厚哦。”
    童忌一瞬間有一種被強製營銷產品的錯覺，隻是這產品不是別的，是自己。想到這裏突然嚇得有點兒出汗，目光略帶驚恐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這男人看到童忌的表情變化，誤以為他是被自己打擊後對未來失去鬥誌了，暗中滿意一笑，開始滔滔不絕的給他規劃起從銷售做起的職業生涯，其中甚至還穿插了不少人生規劃，比如他告訴童忌，如果他能認真工作，必將在24歲開上豪車，26歲買人生第一套房，然後27歲迎娶白富美等等。
    童忌腦子裏此刻隻有一個看法：這不能是傳銷組織吧？？然後就這麼驚魂未定的聽他說了20分鍾。
    “那個。。。我需要考慮考慮，李經理，您知道，畢竟這個跟我專業不太對口兒。”童忌委婉表示要走。
    “哦”男人激情澎湃的給童忌規劃完他退休前的人生後，一下子像個泄了氣的球，仿佛一陣雞血失效一樣，立刻恢複到剛進門時的樣子，漫不經心應了一句，然後掐掉第四顆煙站起身來“想好就可以直接來上班了，來了找我就行。”
    看著他走出門，童忌長長舒了口氣。
    再次路過那片活動區時想起來，剛才那個男人還給他簡單介紹了一下營銷的其中一個手段“營造緊張環境，促進衝動消費。”
    “音樂大一點，人就會不自覺的興奮！你看那些蛋，砸一個少一個，裏麵可都是獎品啊！再不下手就沒啦！廣播一直播放著誰誰簽合同了！你說你急不急？！”
    他說這話時眼睛一閃一閃的，跟要吃人似的。
    。。。。童忌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走到前台匆匆跟那姑娘打了個招呼，離開了。
    下午2點還有一個麵試，吃個午飯出發，時間很充裕。
    童忌發現這一次在選擇吃什麼上麵已經不糾結了，上午那家公司一下子打消掉了他參加麵試的緊張感。時間尚早，他磨磨蹭蹭吃了40分鍾，帶著一身羊膻味兒出了新疆飯館。
    童忌答應過家裏老爺子，正式麵試兩家公司，如果都不行，就聽他安排進國企。
    就像天命一般，2個小時以後，童忌站在十字路口，跟8個小時以前一樣糾結。
    難道我真的不能自己選擇職業了？我才剛畢業啊！可是。。。。比起看報紙喝茶混日子，更不能接受那些奇奇怪怪的套路。。。。衝動消費？我去再讓我冷靜一下。。。
    “再等會兒，他馬上就出來了！”不遠處一個女孩子對旁邊的女孩說。
    “你這也太不靠譜了，連人是誰都不知道，就每天這個點兒在這等？”一旁的女孩子躲在太陽傘下抱怨。
    “我靠，一會兒你見了人，恐怕以後比我來的都早！”
    這倆人似乎是在等著誰出現，神神秘秘又興奮難耐的樣子頓時引起童忌好奇，關於人生的煩惱瞬間一掃而光，小貓釣魚一般側過身去，興致勃勃地聽她們討論。
    幾個人站的位置恰好是公交車站，所以離得近一點倒是不奇怪。
    “你怎麼就確定他每天這個點兒肯定出來？”那女孩兒問出了童忌心裏的問題。
    “哎呀，我都看了他兩個多月了，他每天這個時間都去旁邊那便利店買水，我看了，他應該就是這樓裏上班兒的。”
    童忌特別配合的轉身看了一眼身後的樓，白色的，方正的寫字樓，沒什麼特殊，甚至有點兒舊。
    “這樓裏能有什麼公司啊？”那女孩再一次問出了童忌一樣的問題，童忌很是欣慰的在心裏給她點了個讚。
    “我看了，這樓裏好像有好幾個建築公司，還有個幾個設計公司，然後還有做什麼高端定製的？”
    “我靠，你打探的這麼細致，又盯了人家兩個多月，愣沒要到聯係方式？”
    “這個。。。”一直處在興奮狀態的女孩一下啞了“我真不敢。。。。他。。。。。哎！來了！”
    童忌聽她們聊了這麼會兒，此刻對她們嘴裏的神秘人已經好奇到極點，這是個什麼神仙能惹得倆姑娘大下午站在馬路上曬著太陽等，這時聽那姑娘興奮的一喊，心裏也莫名激動了一下，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
    那邊寫字樓的出口處一個一身黑衣的男人正邁出玻璃大門，踏著慵懶的步伐下台階，往自己方向走來。
    他走下台階後從兜裏掏出一顆煙，沒用手去拿，也沒點，就這麼叼著煙帶著一身頹廢走過倆姑娘身邊。
    “我靠！太帥了！是不是？！”
    “我去！這是哪路神仙怎麼被你抓著了！一會兒他還回來不？！”
    這個跟童忌神同頻的姑娘顯然一秒掉坑，小聲驚呼議論。
    靠。。。現在姑娘都怎麼了，這家夥看起來明明就沒睡醒。。。。又頹又衰的。。。雖然五官是不錯吧。
    童忌心裏這麼想著，嘴裏不自覺的發出一聲歎息，嘟囔了一句“現在姑娘都瞎了？”。
    十步開外的黑衣男人腳步沒停，突然扭過頭來。
    童忌頓時嚇了一跳，這男人看起來懶懶散散的，目光卻無比銳利，像掃描儀一樣在自己身上快速掃了一遍，進了便利店。
    我去。。。好嚇人。。。這人不是警察吧？還是壞人？他既然耳朵那麼好使那應該早就聽到倆姑娘的對話了，怎麼反倒來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