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藍焰火﹒下部 97、平安夜的烤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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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平安夜的烤雞
我不明白尤瑟夫為什麼隻專注美腿而忽略其他?那會兒,有更美麗的風景就在他眼前。
我的上衣短,什麼都遮擋不住,脫了牛仔褲赫然暴露在眼前的就是一個大包。然而,尤瑟夫卻似乎忽略了這一點,一心沿著我的小腿,將手掌升至大腿,滯留在那兒,深深地,由表及裏地慢慢撫摸,到這會兒我有點相信尤瑟夫說自己“不是”了。
挑釁就在眼前,誘惑如此強大,時間那麼倉促,換任何一個人,換了我,都會先扒開了再說,即便是打算慢慢受用,也要看個明白……
那麼深重的撫摸,我感覺癢。
那不是肌膚表層的正兒八經的癢,而是由內心深處傳感出來的奇異感受,它直接導致了一種強烈的訴求,明眼人一看就知。掩飾不了,顯而易見。尤瑟夫要是“不是”,我很丟臉,這明擺著就是一種問候,一個召喚,一個邀約另一個前來訪問,盡管家境並不殷實,也會傾其所有,好生款待。
麵對窘迫的局麵,我突然想起令狐衝令狐大俠的一句話,“我們不能控製事態的本身,隻好控製自己”——這是令狐衝說的嗎,怎麼覺著味兒不對,語境也不是恒山派的語境?這時候我也考慮不了那麼多了,一心想著怎麼“管控好”自己,不到兵刃相接的時候絕不刀劍出鞘。
尤瑟夫跳過重點,突然一把攬過我頸脖,明白無誤地尋找與我的近距離,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他是在靠近我的唇……這下我算是放心了,明白他所謂的“不是”不過是一個謊言。
天底下一多半的蓋都他媽伴隨著一個謊言,親了別人,跟著就聲明,說自己“不是”,好像承認了,特別丟份特別不是玩意兒似的。之所以要親要嘬,那是不拘小節,性情油然,為人爽直,通常被破譯為兄弟情份君子往來義薄雲天什麼。真他媽虛,虛到人心裏發寒,好像他們都是正人君子,都正常,就我他媽的膩歪,小心眼,一想就把一件挺光明正大的事想到邪門上去。
客觀說,世界上本不存在蓋與非蓋,也不存在彎人和直人。世界上隻有男生和女生,男生和男生,女生和女生。每一個男生都是蓋,他們最終有沒有被歸入行列、劃入圈子,完全取決於幹沒幹或者說有沒有機會幹那事兒。有時候純屬機緣巧合,造化弄人,風卷落葉。這條顛覆性的人生經驗,是我對人性的全部認識。如果說,這一點在去加拿大之前我還不很確定,那麼,經過加拿大這一站,我便深信不疑了。我覺得它深刻而簡單。
藝術家有藝術家一套,同樣的狂野得用一張優雅的糖果紙來包裝,就跟他們在舞台上演戲一樣,華貴的宮廷服飾下,包裹的是一具流著洋蔥味臭汗的身體,不見得有繆斯的靈魂。用刻薄的話來說,就是一個“裝”,裝神弄鬼,裝大尾巴狼;整一個就是“演”,演清高演矜持。事情的原委僅此而已。尤瑟夫忽略重點,隻不過是“愛有所偏”,是個程序問題,而所有的程序都是一種遞進關係,目的具有唯一性。
他這一裝,裝出我一身汗來,當然也引發了更多的“哲學思考”。在這樣一個奇情時刻,能“思考”,而且還能和“哲學”沾邊,說明我也不是個沒腦子的人。
尤瑟夫先前的謊話導致了我的逆反——你騙我,我也不是隨便認慫輕易被騙的主。我左一次右一次避讓,是故意的。我要告訴他,我才他媽的“不是”呢,不貪圖你的美色,不敬畏你的清高,還特反感你裝大尾巴狼。
幾次避讓交叉拳似的躲閃,讓尤瑟夫知難而退。見一時間難以達到他的目的,尤瑟夫退而求其次,把涼絲絲的唇貼到我脖子上。
他像吮一隻甘橙那樣使勁地吮著……我怕他一會兒嘬完還對我說“兄弟”。
換一處,他繼續像對付一隻甘橙……他要對我稱兄道弟我也沒轍,誰也沒規定好兄弟不可以使勁地親熱。英係法典上都沒有。
再換一處……我沒有覺得疼。
事實上,那些吮吸在我脖子上很快留下了一處處紅色淤痕,到晚上洗澡時,我才發現,哦靠,脖子根、肩胛窩周圍全是,一朵朵鮮花暗放。心想,當時應該是很疼的。
我之所以沒覺得疼,是因為我當時在考慮,要不要讓眼門前的這件事發展下去?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一切都沒想好,這種情況下,深一步的企圖總是讓人心存畏懼,哪怕這企圖來得格外柔軟,格外及時,簡直就是雪中送炭。
這是個俄國佬……此刻,我已經贏得了時間,容我來考慮這個問題了。
我身後是從莫斯科運過來的大木箱,笨重、咯人,木板上毛拉拉的木刺還紮到我。眼前這個俄國佬雖然是個瘦子,蒼白得像個失血者,但我能感覺到他攻擊性很強。我是個亞裔男孩,雖然強健,但不能保證不受欺負,因為我已經被他迷到,現在他媽的還繼續認為他美麗得要死,一點也沒因為他對我裝逼對我撒謊而減分。
我的免疫力下降到極低狀態,安全意識在逐步喪失……
可是,民族性這個東西特別奇怪,一個民族對另一個民族的警惕,總是要比其他什麼警惕來得更加強烈鮮明,而這一切正是身後的大木箱提醒了我。
他是個俄國佬!沒準,血管裏還留著沙皇的血。哦草,這事我得好好想想。
想到這些,我突然就對尤瑟夫打起馬虎眼來,說,聽,是不是奶奶在叫我?
我說完這,臉上抑製不住露出詭譎的笑,想藏也藏不住。
尤瑟夫豎起耳朵聽,隨即說:“沒有。”
他繼續試圖擒獲我,像在野地裏抓一隻異常靈活、變著法兒想逃命的小兔子。
這麼一來二去,情緒指數在直線下降,下降到都快不撐了,於是,我說,真的在叫,叫Tony,你沒聽見?
尤瑟夫意識到我在故意打岔,鬆開我。
這是個不可錯失的機會,我趕緊俯身抓起褲子,提上。幸虧褲子還在腳踝處,否則,滿地找,說不好就節外生枝。
尤瑟夫再次認真聽屋外的動靜,一臉狐疑……
我說,奶奶一定是叫我去晚餐呢。今晚做烤雞了。
我一邊趿上鞋,一邊把濕襪子揣兜裏,我不要把任何有可能成為證據的東西留他屋裏。
我說,尤瑟夫,和我們一起晚餐吧,奶奶做的烤雞好極了。
這當口,尤瑟夫忽地對我伸胳膊,像條吐信的蛇。然而我也敏捷,一閃,被我滑脫了。因為鞋沒穿好,因為躲他,我幾乎是踉踉蹌蹌走到小木屋門口。沒摔倒全仗我四肢協調性好。
拉開門那會兒,我還問,你來嗎,尤瑟夫?
這表現,在尤瑟夫看來一定很壞。調皮過頭。
我看見尤瑟夫衝著我無奈地搖了搖頭。他一定很掃興。他一邊掃興一邊想,和小男孩真的沒搞頭,一隻烤雞就能勾走他的魂……烤雞難道能比我們將要嚐到的東西更好味嗎?
屋外的雪比先前大許多。朝房東家一路小跑的那會兒,我痛心疾首地想,他真他媽的美麗,真他媽的狡猾!
……他企圖一把抓住我的時候,藍眼睛裏流露出來的神色複雜紛繁,是任什麼作家也描繪不出來的,那就是一個長喉結的公羊對情欲的渴望和挽留,托爾斯泰也肯定沒見過,所以在他的文學成就裏沒這樣一個峰巒。
但是,相互傾慕、貪戀對方的美色,是一種感情嗎?
不是吧……
不是。
至少還沒有發酵孵化孕育釀造出那個莫名其妙的東西。
人說,沒有感情的肢體行為是不道德的。那麼,且讓我相信這話吧……
就信這一回。
好冷。沒穿襪子,腳就像直接踩在雪地上。
…………
奶奶果真叫我了。
我剛進屋子,爺爺就對我說:“Tony你去哪裏了?你奶奶前後找你。”
我告訴他們,我給尤瑟夫幫忙去了,他母親從莫斯科老家給他運來好大一箱東西。
奶奶喜笑顏開地說:“聞到香味了嗎,我的男孩?就等你了——”
奶奶幸福而自豪,笑容把臉都弄皺了。
我回屋換了又濕又髒的衣服,用水衝了臉,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有心事的樣子,然後再次回到樓下。
我在奶奶的嗬護下把當晚的主菜從烤箱裏取出來,放到餐桌上。那真是一道香氣撲鼻的美味佳肴。
我不知道加拿大的雞為什麼這麼巨大,但肯定不是火雞。夠我們飽餐一頓了。奶奶囑咐我用刀把雞破開,我驚訝地問,我嗎?
我擔心自己做不好這麼重要、這麼有儀式感的事兒。
奶奶說:“當然是你。”奶奶說我的臉激動得紅撲撲的,我當然知道不是因為那隻雞。受過凍的臉,再用水一衝,血液自然就充溢。奶奶願意說我是為將要嚐到那隻烤雞而興奮,那就是吧。
我從奶奶手裏接過刀,特別不自信地衝著他們笑,遲遲不敢下手。我不知道第一刀該切哪兒……
也就是我打算刀落刀起切割烤雞的那會兒——那是多麼叫人開心的一刻,尤瑟夫出現在餐室門口,冷冷地衝著我們看。
爺爺和奶奶異口同聲說:“哦,我們的房客,來和我們一起分享美食吧。”
唯獨我愣住了。
不速之客。
我沒想到尤瑟夫真能來和我們一起享用這頓平安夜的晚餐。他從來不和我們的生活產生一點瓜葛。這晚,他之所以破例,我想,是因為我。
我由此而緊張。預感到尤瑟夫還沒完。我讓他掃興了,讓他知道我不是那麼好對付,不是那麼容易征服的,因為我們在溫哥華,而不是在懷俄明、落基山。
用餐的時候,我們按規矩,爺爺坐餐桌的一頭,奶奶坐爺爺的右邊,我坐左邊。也就是說,我的右邊是爺爺,左邊是尤瑟夫,對麵則是奶奶。餐前祈禱的時候,我們沒有像往常一樣,各自雙手合十,而是每個人都把自己的手交給身邊的人。因為這是平安夜。特別隆重的餐前祈禱。
我的右手交給爺爺,左手放在尤瑟夫手心裏。他也一樣,一隻手與奶奶相攜,另一隻手握住了我。所有人都閉上眼睛,默默感謝上帝賜予我們食物和幸福。
倏忽,我感覺尤瑟夫在做小動作,他悄悄地摳我手心。我略略睜開眼,偷眼看爺爺奶奶,他們認真地閉著眼,隻有尤瑟夫朝我別有深意地笑。他看見我睜開眼,對我做了個鬼臉。這個異教徒!
我瞪了他一眼,自覺地閉上眼睛。
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真地做過餐前祈禱,但這個平安夜,我想好好的虔誠一回,祈求上帝給我平靜。
尤瑟夫還不罷休,明目張膽地摸我手背。我沒敢動,桌上的任何動靜都可能引起爺爺奶奶的注意。後來,尤瑟夫有點過了,撫摸的幅度大起來,好像我特別木訥沒感覺似的,於是,我抽了下手。躲他,煩他,提醒他別這樣。
我抽手的動作還是影響到爺爺奶奶了。默默嘀咕、念著頌詞的爺爺突然聲音就有點大:“……奉主耶穌的名,阿門!”
我嚇一跳。
我不知道爺爺有沒有在“謝飯”時眯縫眼睛,從眼縫裏觀察到我和尤瑟夫的小動作?如果他是個虔誠的教徒,就不會,但誰保證呢?
現在,我隻能當爺爺沒看見,什麼都不知道。
餐桌上氣氛還算不錯,尤瑟夫顯得很健談,說他母親,說莫斯科的聖誕節。他的英語不好,和爺爺奶奶在交流上經常會出現一些小插曲、小誤解,蠻搞的。不過正因為這樣,才不至於冷場。有時我憋不住,出來充當一下翻譯,糾正尤瑟夫的某個用詞,以便讓爺爺奶奶更容易理解,多數時間則隻管啃我的雞。說實話,被尤瑟夫一攪騰,食不知味。
不過,我們大家還是喝了不少酒。
我內心到底想尤瑟夫來參與我們的晚餐,還是不願意?不知道。
晚餐時,尤瑟夫有意無意地和我發生一些肢體上的接觸,經常說著話就拍我一下,特哥們似的,還用抓過烤雞的手捏我耳垂。在桌子底下,他拍我腿,每拍一次,都會遞給我一個暗示的眼神,好像我們另有一番默契。
我想,這就是偷情的眼神。而事實上我沒跟他什麼瓜葛也沒有。我才不跟你心領神會暗送秋波呢!
我看尤瑟夫挺得意的,趁他說得高興,便說,在中國,難得有人過聖誕。中國人在聖誕節常常會說一句話——
尤瑟夫好奇地問是什麼?
我用中文說,不日你媽,就不知道我是你爹。
尤瑟夫不明白,想學又覺得有難度,纏著我問是什麼意思。
我遮住半拉嘴,壞壞地說,Atopsecret(天機不可泄露)!
尤瑟夫以為是句專說給他的悄悄話,給了我一個曖昧的眼神。
後來,鄰居家的孩子來竄門,討聖誕禮物,晚餐就這麼不了了之。我把奶奶給我買的毛線帽也當禮物送給了鄰家孩子。蠻熱鬧的。
雪天的平安夜,很快就安靜了。
我熄了起居室和餐室壁爐裏的火,回到自己臥房。
我的臥室好冷。
我在窗前站了好一會兒。雪越下越大,各家門前聖樹上的燈珠照著飛揚的雪花,不一會兒,也顯得迷茫起來。
我不由思念起北京來。我想明天一早,第一件事就該給家裏打個電話,問他們,我什麼時候能回北京?
後來,我睡了。帶著並不怎麼快樂的心情。
平安夜,我第一次這麼早躺下,要是在北京,不知要瘋到什麼時候,非玩個通宵達旦不可。
雪打在窗玻璃上,悉悉索索……
不知過了多久,迷蒙中,我聽見有人敲房門。
第一感覺就是尤瑟夫。因為爺爺奶奶從不在深夜敲我門,況且那聲音那麼鬼祟,不仔細聽,發現不了。
“篤篤”……半天,又“篤篤篤”。
隔很久。“篤、篤”。怕有人聽見又不甘放棄的樣子。
我忍著,裝作沒聽見。
敲門聲稍稍大了些。
我再無法裝沒聽見了,怕真的聲音大了,讓樓下的爺爺奶奶聽到,於是,小聲問,誰?
“我。”
果然是尤瑟夫。
幹嗎?
“開門——”他膽子好大。
我睡了,我說。
“開一下門吧。”他乞求道。
哦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