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藍焰火﹒上部  46、水不可鬥量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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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水不可鬥量
    我有聽過小偉哥那個圈子裏的人說,現實生活裏的離奇事往往是不能拿到電視劇集裏去演的,會被認為太假;而電視裏那些讓人感到特別真實、特別能引發共鳴的事,多半是藝術虛構,是編劇瞎編的。這就是現實和藝術之間的微妙關係。當時,我壓根不明白這話的意思,通過蹲局子那次,我算是有點明白了。
    我不知道你們想沒想到後來進審訊室的是何人?也許想到了,那自然是絕頂聰明,換了我,打死我也想不到。
    對,進來的就是先前被我稱作“北京漢子”的那個人,也就是在坊裏見過的、身份被我們一致懷疑的那個。因為凡凡跟他打過交道,比我先認出。這是他後來告訴我的:
    “一進門我就認出是他,燒成灰也能認出來。”
    現在北京漢子的身份終於被確認了,雖然他沒穿製服,但這麼晚出現在這地方,就沒什麼可懷疑的了。北京漢子一臉凝重,讓人感到一種威儀。他進來後,什麼也沒說,也不幹預正在發生的事,隻是低頭看桌上的辦案記錄。然而就是這陣勢、這氣場,迫使全虎撒手。
    屋子裏倒是靜了。全虎放開我說:“兩個小雜碎,跟你死磕。跟他們要身份證,居然回答你沒有。不搞清楚,不好收審。”
    北京漢子看了眼光著兩條大腿的我,沒對這事做任何評價,遞了支煙給全虎,隨即麵對麵地把煙點著,霎時,兩張臉被煙霧籠罩……北京漢子的出現,對於我和凡凡是凶是吉,一時莫辨。
    我暗暗打量自己,發現身上叫花子一樣的背心特別鬆垮,遮住了至關重要的那部分。我清晰地記著凡凡身上的淤青,印象中北京漢子是個特別變態的人。由於這一印象作祟,從我認出他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開始顫抖,我想,今天我算是倒黴倒到家了!
    抽著煙,北京漢子對全虎說:“跟兩個小孩較什麼勁……”
    全虎說:“是”安貞”送過來的,沒個說法,不好交待。”
    北京漢子說:“盡跟我們捅這些爛事兒,酒店自己不管,累死我們。”
    全虎說:“……那是我的片兒。”
    北京漢子說:“……管得過來嗎……這一晚上,犄角旮旯裏不是雞就是鴨……”
    一切都是在小聲說,但還是讓我們聽到了些許。聽口氣,北京漢子不主張和我們較真。
    轉身,北京漢子交待說:“做個筆錄……誰沒身份證?”
    我看著小警察把凡凡帶走。之後,全虎也出去了。
    少頃,北京漢子朝我走來……
    我怯生生對北京漢子說,叔叔,我們沒你想得那麼壞,許多事陰差陽錯,說也說不明白,說出來你也不信……放了我們吧叔叔,出去以後,我們一定學好。
    本能告訴我,求他是管用的,這些話現在不說,就錯過機會了。當時,我甚至想說,凡凡對您不錯,看在這份上,放過我們這一回吧。但腦子一激靈,硬是沒說。事後想想,當時要是提這檔子事兒,說不定是什麼結果呢。
    北京漢子沒說放還是不放我們,他看了一眼審訊室敞開的門,壓著聲音說:“直覺就是還能碰到你……不過,不是在這兒。”
    我不知道他這話的真實含義是什麼,一時發懵。我期期艾艾地說,叔叔,我不是凡凡他們店裏的……我不知道這時候說這話是不是有點傻,有點不挨邊?但當時就是這麼說來著,不該說也說了。
    “我知道。”
    北京漢子看著我。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老喜歡像鷹一樣看人,按書麵語言就是“逼視”。好在我不怕人逼視,你看我,我也一樣通過眼睛窺探你的心。
    北京漢子欲言又止,眼睛幾次溜溜地窺視門那個方向,那種停頓真讓人揪心,感覺有千萬隻螞蟻在心上爬。後來,他終於說:“把褲子提上吧。”
    當時,我略略鬆了口氣,以為碰上了好人。然而,當我彎下身子打算提褲子時,卻發現北京漢子的黑皮鞋正踩著我的褲腿,這讓我無法順順當當地把褲子提起來。
    起先,我以為北京漢子並沒有意識到踩到我褲子,後來,發現事情並不是這樣,我們倆的視線都在一個方位,他分明看著被他踩住的那半拉褲腿。我輕輕拽了下褲子,叔叔……我輕輕叫道,嗓音是那麼幹澀。
    我不清楚這一聲“叔”想表達什麼意思,是提醒,還是告誡?
    北京漢子並沒有理會,這讓我相信他是故意的,於是,站直了身子。
    北京漢子很久沒有動靜,粗重的鼻息,清晰可聞。他在做什麼打算?倘若,這時候有人進來,見貼牆根兩個男人挨那麼近,一定以為是一個把刀子捅進了另一個的肚子,不會想到其他。
    “大腿上有條血印……”他說。
    強烈的鈍痛在我心裏泛起:痛,我說。
    他兩個手指夾起我背心的下擺,撩開:“屁股上還有一條,很深……”他的手觸碰在我挨打的地方,“下手還挺狠。”
    我愈發緊張。他隻一個動作,就陷我於狼狽,不該讓人看的那部分全暴露在他眼前,而他想幹什麼則顯得格外容易。血液一個勁地往我頭頂湧,腦袋幾乎要爆裂。我再也忍受不了這陣勢,含著眼淚說,放過我吧……叔叔……
    我沒打算他會放過我,事實上,當我發出哀求時,已經決意要反抗了,我想他一定害怕我喊,而我計劃好,要在這深夜,在這關押鼠蟻爬蟲的地方,發出一聲令人驚悚或者說叫人頭皮發麻的喊叫——如果他的手有進一步動作的話,如果他真碰了不該碰的地方。
    然而,沒料到的是,我的哀求居然奏效了,北京漢子抽回手,用陰沉而肯定的語調對我說:“出去這事就別跟人說了!”
    我那一聲蓄謀的喊叫滯留在了嗓子眼裏……
    爾後,我看見那隻黑皮鞋從我褲腿上挪開去。
    隻是在這一瞬,我飛快地提上了褲子。
    …………
    後來,我把這奇異的一幕告訴小飛,小飛莫名其妙地笑起來。我說,什麼啊?小飛笑得更厲害,說:“沒想到——”我說,沒想到什麼?是不是沒想到會在那個地方遇上他?
    小飛說:“嗯呢。狹路相逢,有時候也不一定是形容壞事兒。”又說,“我算是看明白了,看麵相什麼也看不出來。你看這人長相,還挺帥的,能猜透他心思?”
    小飛的歸納大體上是對的。到今天,我回憶起北京漢子的模樣,都沒想明白他是怎樣一個人。
    …………
    我從審訊室出來,樣子有點倉皇。見先前值夜的小警察正讓凡凡在筆錄上簽名,然後蓋上指紋。完了,也讓我簽名。我潦草寫了個“Tony”,小警察說:“寫個嘛東西?”我說,名字啊。小警察橫豎端詳了半天,說:“什麼鳥字。讀完小學沒?”隨即讓我也按了個藍指印。
    我壓根沒看那筆錄上寫些什麼,管他呢,隻要能放我們出去,寫什麼都行。
    凡凡問:“我們還有事嗎?”小警察抖了抖筆錄紙說:“這不是事兒?留案底啦,屬於有前科的了。”凡凡接著問:“能走了嗎?”小警察說:“走?嘿,真像個沒事人似的。交罰款,三千。”這一說,凡凡急了:“這麼多?我們哪有錢!”小警察說:“這我管不著,一人一千五。”
    我一聽交罰款,知道事情就這麼了了。什麼事靠錢能解決就不是事兒了,於是趕緊說,交,三千就三千。能拉卡嗎?
    我的話差點沒把小警察嘴氣歪:“沒見過你這號的,交罰款還跟我要POS機?身邊沒錢叫你們家裏人來領,順便把罰款帶上!”
    這當口,北京漢子從我們身邊走過,小警察衝他說:“郭隊,這倆小子哪兒弄來的?問我能不能刷卡交罰款,真他媽哭笑不得。”
    北京漢子朝我看一眼,不吱聲,一臉公事公辦的樣子。
    最終從警署撈我並替我們交了罰款的是我辜大哥。
    小警察說完讓家裏人來領,就不再搭理我們。那會兒,天已經麻麻亮。我考慮來考慮去,突然就想起了辜大哥,於是,給他打了電話,說我闖禍了,不過還好,禍闖得還不算太大,就是人還在警署,需要拿三千塊錢來撈。辜大哥二話沒說,單是問了在哪個警署?
    臨掛電話,我特地關照,大哥您千萬親自來,也別差遣五子哦。辜大哥打著哈欠說:“這孩子……你是在聽戲嗎?還點角兒!?”
    辜大哥到警署的時候已經是早上,見了我,說:“怎麼玩到這兒來了?”其他,什麼也沒問,轉身替我交了錢,拽著我出了警署大門。
    在辜大哥嘴裏什麼事兒都是“屁大的事兒”。他的理論正應了那句話,“孩子犯的錯,上帝都原諒”。直到後來,辜大哥讓我去酒店做臥底,偷拍香港藝人的錄影,我才意識到,辜大哥原來什麼都知道的。大智若愚,裝糊塗而已。你想,他要不知道這事,能派我去做臥底?能相信我幹得了那事兒?
    出了警署,辜大哥本來要送我回家的,我執意不肯,說,大哥,我這就回去,讓家裏知道我在警署待一夜,不讓我表哥打死?
    辜大哥說:“那跟我回去吧。”
    我說,不要了,我有一輛車還停在安貞酒店那邊,有朋友正等我消息呢。
    這會兒,辜大哥也意識到我玩得有點野了,沉吟了片刻說:“小鈞,別跟你大哥抖機靈。答應大哥,別再讓大家替你操心了行不?”
    我說,不讓您操心,您放心吧。
    我答應辜大哥回頭就給家裏打電話。臨別,辜大哥讓我以後有事第一時間就找他。他說:“找誰也沒用,就找我,聽到嗎?”
    我好感動,深深點了點頭。
    離開辜大哥和凡凡,我立馬去找小飛。那時候,一個計劃已經在我心裏醞釀成熟。見到小飛我第一句話就對他說:“走,陪我去趟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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