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藍焰火﹒上部 15、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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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巧遇
北京天橋,我和四個北京哥哥撒開了要幹架的那一刻,要不是我拉開外套唬得他們愣神,說不定稀裏嘩啦真打起來了。要真打起來,到底是四對一,我也便宜不到哪裏去,沒準就是血灑天橋,沒準都得到局子裏去過一夜,沒準回家又得挨一巴掌——雪上加霜,血乎乎的臉上再加上五個手印。當時衝動,熱血沸騰,現在我都不敢想。
但就是因為我拉開拉鏈打算脫外套這麼個特傻逼的舉動,讓局勢發生了逆轉,四個臭流氓頓了一下,他們在琢磨,這南腔北調說話舌頭都不知道打滾的小子什麼來頭,居然有這麼強壯的一副身坯?居然敢跟北京爺們兒叫板,在天橋這地界椽子出頭?
也就是這定格的片刻,女孩驀地看見自己的同伴從劇場側門出來,這無疑是天降神兵,她機智地高喊:“小飛,快叫人去,操上家夥,我遇到流氓了!快打110!”
緊跟著,那個叫小飛的男孩做了一連串我看都看不過來的機敏舉動……現在我已經回想不起來他當時都做了些什麼,反正是又撥手機,又叫喚,又蹦躂,看得我晃眼……等我定下神,那幫京哥們早就鳥獸散,速度之快,令人乍舌。原來北京爺們就這麼慫?貽笑大方。
我鬆了口氣,同時,因為一場“京毆”沒玩成,也覺得挺失望的。這時,我發現,我的胳膊被女孩拽得好緊,掐得那麼深,好痛,我咧了下嘴。
女孩趕緊撒手,怔怔地看著我。
小飛過來安慰那女孩,問怎麼回事?女孩說:“倒黴死了,出門就遇到一幫臭不要臉的。”女孩不是特別嬌弱的那種,看得出,憑她剛才那股子剛勁,挺能對付事兒,和纖巧外表給人的印象不完全一致。
女孩和叫小飛的男孩一個勁說事兒,餘悸未盡的樣子,壓根忘記了我。我也沒打算討他們謝,自顧自打開手機,想看看有沒有錯過的來電。
我聽女孩在跟小飛說我是怎麼回事……小飛這才遠距離地對我揮了揮手,隨口說了聲:“謝啦哥們!”女孩也跟著說了聲謝。聲音很低。不打算謝似的。
我說,不用。隨即走開了。
我挨著劇場走了幾步,手機鈴——一聲淒厲的狼嚎在“天橋劇場”門前空曠地上驀然響起,哇嗚……回腸蕩氣。
手機顯示是“扶郎花”打過來的——我等了半夜的那個家夥。
我衝著手機說,在哪兒呢王八蛋?
就在這當口,我驀地發現,離我不遠的小飛也正在接聽電話,他驚愕無比的看著我——
臥槽!太妖魔了,他就是“扶郎花——那個瞎蹦躂的、被踩了尾巴一樣的家夥”!
“扶郎花”居然就是眼前的小飛,這是我絕對想不到的。
我們就這麼遭遇了,是不是很巧啊?
…………
好了,現在我要跟你們說說小飛是個何等人士了。
小飛,“扶郎花”,是個絕對妖魔的人物。他的妖魔不僅僅在於出現的方式,他的妖魔全在於他的精明。瞬間,小飛就編好了一整套說給那女孩聽的謊話,腦子之快,謊話之圓,令人欽佩。換了我,絕對辦不到。
他對女孩說,我是他姨家的什麼什麼人,他請我到天橋看演出,而我們倆本來是不認識的,聽過沒見過,原先就打算散了戲認識一下,說好用手機聯絡。他還告訴女孩我不愛看舞蹈,特不愛看的那種,沒藝術細胞(憑什麼這麼說我?靠),打架還行,說“夏夏你今天遇上我姨家的小哥哥算是撞大運了,合該那幾個臭流氓倒黴……本來是你倒黴的,現在輪到他們倒黴了。要不是遇上——你叫什麼來著?哦,小鈞——要不是遇上我們家小鈞,夏夏,今晚你就不囫圇了,貞操是肯定沒了,說不定還嚇出個半傻什麼……臥槽!跟唐氏綜合症沒什麼兩樣。終身受累,全家都跟著受累。”
我再次晃眼。我覺得小飛特別讓我晃眼,不知為什麼。隻有那聲耳熟的“臥槽”,才讓我想起,原來我們是相識的。他的貧,我也曾領教過。
女孩這才對我報以明媚的一笑。我好感動。原說,光一個笑遠不足以回報我為她所做的那些,但我竟是那樣好對付,容易滿足,承受感激的那顆心淺淺的,一下子就滿了,滿得要溢出來。
夏夏,陳夏夏,多好聽的名字。
既然認識了,夏夏便提議一起去喝一杯,她說:“太緊張了,不喝一杯今晚我肯定睡不踏實。”看得出原先小飛沒這打算,原以為支開夏夏就可以和我繼續我們的事,夏夏這麼說,讓他有些為難,便說:“小鈞要沒事……聽小鈞的。”
我說,那就走吧,去喝一杯。
我想,我讓“扶郎花”掃興了。
小飛瞠目結舌。
我們打的來到“寶麗”。這是一棟集酒店、餐飲、劇場、畫廊一體的大廈。夏夏說“寶麗”是小飛的老巢,從大堂經理到客房領班到門廳的Boy沒有不認識的,關係還都鐵,隻要小飛去,酒吧咖啡廳肯定給他打折。
小飛說:“我們不是常在”寶麗”演出嘛,有時一待就是十天半個月,一來二去就都熟了。”夏夏跟著說:“別解釋,有什麼好解釋的。我也見天在”寶麗”,怎麼就沒人給我打折?”我也覺得這沒什麼好解釋的,有人緣,好事啊,北京不都興這個嘛,沒幾處能打折消費的地方不是傻逼也是做人做得太失敗。通過這些日子,我算是看明白嘍。
由於小飛急於解釋,我隱隱覺得這事恐怕沒這麼簡單。
坐在“寶麗”的酒吧,我才真正看清了眼前這對非同尋常的“金童玉女”。
陳夏夏的美在眼下的環境裏更加凸現出來,她似乎很適合周遭的紅粉綠煙,迷離中帶一點刺心的銳利,而美豔的鋒芒往往又被如水的氤氳所籠罩,薄薄地堅固在測不出距離的那方,看似伸手可觸,可當你真把手伸出去,卻發現自己陷在一個幻象裏,你一再向前,距離卻始終存在,這時你突然就體味到了“可望而不可及”的真實含義,或者說,正是“可望不可及”的狀態才打動了你,開放了你的好奇心,使你少男的心思變得尤其焦慮而急切……
小飛則是另一種美麗,我從沒接觸過一個以跳舞為生的男生,他儼然一個完美的雌雄結合體,令人驚豔,卻又讓人平和、放鬆;讓人匪夷所思,大開眼界,想深一步靠近他、了解他。因為繆斯創造了舞蹈,上帝就為繆斯創造了小飛一族,而繆斯卻沒良心地認為是舞蹈鍛造了小飛一族,沒上帝什麼事兒,上帝為之震怒。震怒的結果,當然是小飛要承受更多的人間苦痛,這是後話。眼下,我隻是被小飛的炫亮晃得暈眩,覺得這一晚,我的心髒一下子就老了,要不怎麼就那麼掙紮,好像不掙紮就要停止搏動了一樣。
夏夏脫下棉褸挎在椅背上,裏頭竟然是一件絲質抹胸,反差之大,令人咂舌。細細的吊帶拎著一方淺色絲綢,雜色燈影下看不清究竟是什麼顏色,但就是覺得好國際,好灑脫,好女人……夏夏沒有胸,不似通常意義上的女人,沒有胸也就不存在肉感一說,露再多也是清純的模樣。他們說,跳舞的女人都板,脂肪收斂到最低程度。依我的獨家審美,肉感既是女人的美豔,也是女人最大的俗。夏夏與俗無關。
夏夏絲毫不因為缺乏女人的豐潤而失色,她有別樣的風情,那就是尤其正點的骨感,骨感打動你,而且是更深的打動,乃至打暈……夏夏使你發暈的是嶙峋的鎖骨,纖細卻緊致的手臂以及在絲綢下輪廓畢現的乳尖。她們不回避乳尖,就像有一類男生不掩飾襠部的兀突一樣,是大膽,是自信,是時尚,也是青春流瀉的象征。當夏夏抬起胳膊的時候,我幾乎要窒息了。我很少有窒息的感受,幾乎沒有用過這個詞,因為我通常不窒息,但那一晚我窒息了,我看到夏夏的腋窩光潔而美麗……夏夏抬起胳膊從我麵前取過酒杯。
再回過臉來看小飛,我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詞兒——“玉樹臨風”,盡管這詞特俗,但當時我再找不到一個更合適的詞兒來形容他,而事實上隻有跳舞的男生才真正配得上這個詞兒。他的身材又扁又薄,屁股卻渾圓,穿牛仔褲特別有型。身上從裏到外沒有一件套頭的衣服,盡管穿很多,但一路敞到胸。小飛也是板胸,但敢敞,肋骨隔出的胸線,居然也有一絲性感,炫技般蓄意張揚著。
這年頭,男孩板胸同樣是一種時尚,那一年我還不明白這是依據哪一門理論。過了若幹年,做了廣告業,我才知道,這門審美情趣叫做“中性”。男孩板當然就顯得羸弱,雄激素分泌不足,給人的直感就是不具危險性,屬於溫情一族,佛係。時代進化到但凡是人就都是風雲人物的年代,溫情一族就顯得尤為緊俏——強悍的女人需要;作為陪襯,強悍的男人也需要——儼然一種寵物,每一個部件都是一玩具,讓人在把玩中收獲到心斂意寧的感覺,遠離世上紛擾。嗯,就是如此。
小飛的中性還不止是他的眼眉和板胸,他的兩處鬢梢同樣中性得厲害,嚴重撩你。細細長長的一綹,羢羢軟軟,我一直有伸手去撚一下的衝動,我想,倘若湊上去親一下一定是芳香撲鼻——這多半是我的臆想——氣味也是可以臆想的,在手機聊著聊著的那個晚上我就明白了,也學會了。鬢梢也是一件可以愛不釋手的玩具。
夏夏喝酒很豪爽,這是我喜歡的風格,她捏杯子的手風情綽綽,讓你想到,女人喝酒原來是一種炫技,就像把抹胸卸到以警戒線為界,讓裙裾在忽閃間讓你獲得似是而非的快感,都是炫技——為炫耀美豔而精心設計的表演。
小飛喝了酒就更貧,男生貧本身就帶有雌性色彩,貧裏帶著髒,就讓人有點雌雄莫辨了。看著小飛那張精致的臉,女孩一樣美麗的眼睛,女人才有的那種欲放還斂的眼神,我真不相信那些杠杠的髒字眼是從他那張嘴裏冒出來——它們之間沒有任何關聯,不是一個共同體,它們之間有千差萬別的距離,攪和得厲害。攪到我暈。
有好幾個瞬間,我都覺得眼前的小飛和電話裏那個完全不是一個人。小飛和“扶郎花”怎麼可能是一個人?可他偏偏就是。身材頎長、麵容姣好、言行幽默好玩的小飛,就是那個喜歡說雄起崇拜碩大熱衷噴射內心充滿熱力甚至浮想聯翩的“扶郎花”。
我不知道他那張嘴是讓酒液浸紅的還是先前就是那麼紅,和陳夏夏如出一轍。
我有點撐不住了。我說,我去上個廁所,憋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