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白畫廊 27、過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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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過界
我跟著震哥上山,一路上無言。
震哥回頭問我:“不高興啦?”
我說,沒有。
震哥說:“震哥喜歡你……震哥昨晚喝多了……”
我不應聲。
震哥口氣嚴厲地說:“高興點!不許不高興!聽到沒有?”震哥還說,這麼好的風景,這麼安靜的環境,可以拍許多很有意境的照片,你不要掃興好不好?
震哥當時的態度是可以接受的,他說自己喝多了也算個理由,於是我點了點頭。
震哥選了一處山石猙獰的坡地,讓我站過去。他工作時樣子很專心,眯縫著眼反複物色著環境和光源,尋找著感覺。
“脫了衣服——”震哥終於選定背景,用命令口吻對我說。
我沒動。
震哥有些不耐煩,說:“不是說好的嗎?這裏又沒有其他人。”
我說:“不拍光身子好嗎?熟人看到多不好。”
震哥說:“說不好的那都是些俗人,他們根本不懂藝術。我給許多人拍過寫真,要非議我,我還能活到今天?不被稽查局拘了,也被口水淹死。”
他寬慰我,說不願意讓人看的部位可以用手擋著,但衣服是一定要脫的,要的就是圓潤的肌肉和石頭尖銳的棱角作對比,否則吃苦受累地上山來有什麼意義?他說,來一次烏敏不容易你別耽誤我時間好嗎小兄弟?
他是大攝影家,這會兒完全是職業狀態,看不到半點邪門,我開始遲疑了……山風有點冷,肌膚碰到石頭有點痛,渾身不自在。
震哥噼裏啪啦按著快門,麻利而興奮。他不斷提示我,給我各種指令,不斷要我放鬆表情,“別鎖著眉頭,自豪一點……我要你興奮起來……眼睛裏要有東西。”他最不滿意是我老用手擋這擋那,“放開你的手——”說多了,他有點火,“老弟你配合一下好嗎?我保證到時候給你裁了……”他和睿姐說的一樣,照片是可以做部分裁切的。於是,我放開手,把自己全部給了鏡頭。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別樣的體驗,當時想到也許是職業生涯的開始。後來,我沒有真正進入模特的行業,但19歲時那幾張山野寫真流傳了出去。幾年後,我在網上還看到過,驚惶之餘,我寬慰自己,19歲的紀錄——如果沒有那一次冒險,也就沒有這份年輕的記錄。好在網絡是一個奇大無比的王國,被熟人撞到的幾率太低太低,何況五年前的我,模樣和現在還是有不小變化。熟人見到頂多也就是疑惑,不能一下子確定到底是不是我。
佟震這混蛋沒有履行自己的承諾,我不知道他是否拿我的照片掙了許多錢?反正打那以後,我不再相信什麼信誓旦旦的承諾,即便你是“大師”。狗屁!
……拍著照,我被尖銳的石頭劃到了,腿那兒,我禁不住叫了一聲,震哥過來,問我要不要緊?我說沒事,抓緊拍完吧,我有點冷。
之後山上發生的事我不再敘述,也不會再去回憶。總之,到了這份上,震哥還有許多堂皇的理由,什麼“你這年齡的寫真最熱門”“做藝術就是要敢於過界”,仿佛一切都是他的工作,是為了藝術。但我決定不幹了,震哥一路都在騙我,什麼大攝影家,什麼藝術品格、掙錢目的,全是真的我也不幹了。何況我沒看出什麼真,沒看出什麼品格。有,也是借著由頭夾帶私貨。佟震的攝影作品再有品格,人已經沒品格了,其他還說什麼?!
我捧起地上的一摞衣服……
震哥看我不幹了,急切地放下手裏相機,朝我撲過來……這下他可是一不做二不休了。
他的目的很明確,我已經感到兵臨城下了。他挑釁了我,激怒了我。
我是有力氣的,雖然我剛剛成年。但我怕用力甩開他,他會摔在尖銳的石頭上。這會兒我腦子還冷靜,我不怕他使用暴力,但我不願意看到流血。我狠狠掰開他的手,抓起衣服就往山下走。
我掰痛他了,用太大力。但當時即使把他手指掰斷,也是活該。
我走出一段路,才開始穿衣服,我發現身上被石頭拉出不少口子,此刻麻辣辣的,有一點痛。
我坐在石頭上喘息,我不能就這麼下山去,讓人看到我怒氣衝衝,一準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我需要平靜一下。
震哥一步一跳地下山來,看我還沒走遠,站下,掏出煙點上,“丟——”他罵著粗話說,“學得跟妹子一樣……不過挺好,震哥喜歡燙手的。”這會兒佟震不再掩飾了,暴露出無賴的本性。特流氓。我不想和他說話,打定主意,下山就回市裏去,烏敏島風景再美,在我眼裏也就是一坑。
出乎意料的是,當我們回到民宿旅店時,居然看到了馬丁,他的意外出現,使我不能馬上離開烏敏島——我不能讓他知道剛剛發生的一幕,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讓他覺察到。
馬丁是坐著島上的三輪摩托到民宿旅店的,在門口正和我們一行人相遇。
我見到他,怔了片刻,突然鼻子一酸,有一種遇見親人的感覺,但我強忍住了,還做出一點笑:“你怎麼來了?”
其他人也大感意外。
馬丁說他很久沒到烏敏了,趁我們都在島上,也想過來休息一下。私下我對馬丁說:“你是追著我來的,不放心。”
馬丁說:“明白就好……”
震哥熱情地邀請馬丁一會兒和我們一起晚餐。
…………
馬丁在民宿住下,他的房間在回廊的另一端,離我們有點遠。我替馬丁安頓好,然後回房間洗澡。我在浴室待了很長時間,我想我需要比較長的時間來洗滌身上和心上的汙濁。等我走進震哥房間時,他們已經開吃了。
起先,我是不願意再進震哥房間吃飯的,但怕馬丁看出破綻,硬著頭皮去。震哥像什麼事也發生過,照常喝酒,照常說笑,見了我還讓我坐他身邊,並對馬丁一個勁誇獎我。我看見震哥手腕上貼著治傷的膠布,幾個手指也貼上了。
馬丁不喜歡這種胡天海地的喝酒聊天,一會兒便說要回房間休息。接著小睿姐也回房了。
我一開始就大口喝悶酒,沒多久就有點暈,馬丁和小睿姐走後,我本來有理由走的,可我卻沒走,聽震哥他們胡扯,興致居然高起來。
小曹他們喝開了,就說到我,他們問:“Tony,聽人說你是馬丁的人,是不是啊?”
我的反應已經不準確,說:“草,誰說的?我砍了他。”
小曹又說:“讓震哥給你介紹幾個富爸富媽,比馬丁要有錢多了。震哥交際廣,闊氣的朋友手裏一大把,馬丁算什麼?根本算不上。”
我說:“曹哥你眼裏我是這種人?還是建議我幹這個好?還是說我隻適合幹這個?你說實話……你不說實話他媽的你就是衰人!”所有的話在我嘴裏繞不清楚,我幹嗎要接這個話題,顯然是醉了。
小曹說:“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你不是大學生嗎?不過,真覺得你幹這個好,小臉靚,身型酷,賺大錢的坯子哦,要不了十年就發。”
我舌頭已經大了:“十年?十年我在哪啊?活沒活著?你、你他媽什麼餿主意。”
震哥見狀,讓我們別瞎鬧,說:“Tony你跟馬丁也有不少日子了,怎麼還跟沒見過世麵的小男生似的,我奇怪了。”
小曹他們聽震哥這麼說,來勁了,一定要震哥說說哪兒看出我跟小男生似的?
我晃著手裏的酒瓶,大聲說:“我怎麼小啦?我哪兒小啦?”酒灑得到處是……
我不記得其他說了些什麼,反正他們使勁逗我,我借勁發瘋,酒越喝越多……以至於後來,完全失控了。
中間,馬丁來過一回,說自己房裏燈壞了,要我去幫著看一看。燈壞了找服務生,找我幹嗎?當時除了這點意識還清醒,別的都糊塗了。馬丁顯然是來給我解圍,我竟然不明白。
後來到底去沒去幫著弄燈,我不記得了。去了,我這樣子能擺弄電燈嗎?不電死?沒去,我當時是怎樣打發馬丁的?
我酒醒時已經是下半夜,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我發現自己睡在馬丁房裏,半拉身子是赤裸的。我向馬丁要水喝,馬丁等我喝完水,連著扇了我幾個耳刮子,雖然很輕,和摸我臉沒什麼兩樣,但確確實實是在抽我耳光。
馬丁說:“……我沒權力打你,也不忍心打痛你,但不打你不行,你要記住這幾個耳光!記住這幾天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