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海州大學的校園點亮了盞盞路燈，顏默站在實驗室的門口，他的身後，一棵即將枯死的樹上掉落了最後一片葉子。
    顏默站在這裏接近一個小時，他從解剖室出來就往實驗室趕，惟恐那人等得急了又要唧唧歪歪，隻是沒想到，等得人卻是他自己。
    也不知道那人去哪了，一聲招呼也沒打。
    顏默抬手看了看手腕的表，距離上一次他看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分鍾，他取出口袋的手機，撥打了那人的電話，熟悉的女聲第六次響在耳畔，顏默歎了口氣，重新把手機放了回去。
    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離開時，他一直在等的人終於從前方的路口竄了出來。
    “顏默！還好你沒走。。。。。。”
    那人邊喊邊跑，昏黃的路燈拉長他的影子，從他的身後追趕他，接著開始超越他，最後變淡，如此重複著同一個流程，直至他站在顏默麵前，他的影子才略有不甘得融入夜色中。
    顏默站在原地，麵不改色地看著滿頭大汗的人笑得眉眼彎彎。
    “你去哪了？”
    他說完，自己倒先驚了一下。
    為什麼是這樣的語氣？
    陸一南聽著他說話的語氣並沒有多大的反應，畢竟平時已經被吼慣了，隻當他是等得時間長了心裏有氣，不過這事也確實怪他自己，和溫雅聊起天來沒完沒了，要不是宿舍樓的大媽在門口瞪了他一眼，他幾乎要忘記和顏默的約定。
    “下不為例好嗎，我真的有事耽誤了，對不起，別生氣了”陸一南可憐巴巴地望著他，“餓了吧，我請你吃東西好嗎”
    陸一南認錯的態度真心挑不出來毛病，沒多久，顏默那張冷得要嚇死人的臉終於有了要緩和下來的跡象。
    “你還沒說，你去哪了”
    這一回，陸一南有點驚訝了，不過更多得是糾結。
    要不要說？怎麼說？說了顏默會不會更生氣？
    他為了追女孩子把他忘記了，怎麼想都像是見色忘友。
    “我去買水了，路上看到有人在打架，圍觀了一下”他說，“觀著觀著就忘記時間了”
    他自以為自己表現得誠心正意，可顏默已經看出來了，他在撒謊，隻是沒有挑明。
    為什麼要挑明？他覺得似乎沒有必要，一個人如果不想讓你知道他的事情，再如何追問，哪怕最後問到了真相，也隻是損人不利己的結果。
    顏默扭過頭，不想看到某人臉上的虛假信息，他淡淡地說：“我餓了”
    其實他不餓，隻是不想把時間都浪費在這，等得時間久了，他現在不想計較那些會擾亂他心緒的東西。
    陸一南聽他說餓了，殷勤有加道：“想吃什麼，去食堂還是去外邊？”
    顏默：“食堂”
    陸一南詫異，他還以為顏默會說去外邊，沒想到是食堂，食堂有什麼好的，人特別多，飯菜還難吃，最主要的是，吃飯的速度總會不知不覺地被其他人帶動，飯菜吃得太快，就代表他和顏默會很快分開。
    雖然明白這種想法很奇怪，但他需要承認，他是真的不想和顏默分開。
    “去外邊吃吧”陸一南輕聲說道，“今天食堂人特別多，我怕擠到你”
    他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顏默也確實被他說動心了。
    “那就……”
    陸一南搶答：“去外邊吃，我帶你去吃西餐，咱們學校門口對麵開了一家挺不錯的西餐廳”
    顏默沒有表示同意也沒有表示拒絕，隻一味地放任陸一南拉著他往學校門口走。
    兩個人進了餐廳，服務員特別熱情且上道地將他們領到了三樓靠近窗戶的位置，從三樓的窗戶往外看，正好能觀賞到他們學校的校內風景。
    “我說這餐廳怎麼開到了學校門口，原來是有這個心思”陸一南趴在窗戶邊，一臉陶醉其中的表情望著窗外，“顏默，其實在我初中的時候，我有想過開一家咖啡店”
    顏默眉梢輕挑，似是完全沒想到像陸一南這樣的人會想過要開咖啡店，他靜靜地看著陸一南，沒有過問什麼，因為他知道，有些話，陸一南會主動和他說。
    “當時沒什麼特別的理想，隻想找一個”曲徑通幽處”的地方，開一家規模不大的咖啡店，裝修風格不需要多麼高的逼格，隻需要突出溫暖的氣氛，窗明幾淨，再養幾隻貓，總之，怎麼舒服怎麼來”陸一南仰著頭，眼睛微微閉著，“顏默，那種遠離塵囂的生活，是我曾經最渴望的東西”
    說到這，顏默再也做不到無動於衷，因為由陸一南身上散發出的濃濃憂傷幾乎要讓人喘不上氣，那種壓抑的情緒就像積攢在這人身體裏許久，在這個陌生的環境，不知為何突然尋到了一處突破口。
    “陸一南，你怎麼了”
    難得的，陸一南會從顏默的嘴裏聽到關心他的聲音，他轉回頭，唇角勾起，“沒怎麼啊，隻是觸景生情，想起一些往事”
    觸景生情？
    顏默環顧四周，著實沒有發現什麼特殊的情景，三樓沒幾個人，除開他們兩個，就隻剩下隔壁桌的父子倆，那對父子看起來相處得特別融洽，歡聲笑語就一直沒斷過。
    這一幕，似乎和陸一南的心情沒什麼聯係。
    “該點單了，陸一南”
    他說完，服務員捧著一本菜單送上來。
    陸一南仰頭，朝漂亮的服務員扯了個魅力四射的笑容，他是個特別愛笑的人，他的笑容給人一種誘惑力十足的感覺，像陽光一樣，讓人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謝謝姐姐，姐姐長得可真是比您胸前的玫瑰還要美麗許多”陸一南眨了眨眼，“姐姐，我不能吃牛排，本店有什麼其他的特色菜嗎”
    他一個笑容，幾個電眼瞬間把女服務員的魂勾走，顏默握著水杯看他賣弄風騷，手背上的青筋不聽使喚地跳了幾下。
    他還真是想多了，像陸一南這種臉皮厚得跟城牆一樣的家夥，怎麼可能會露出悲傷的一麵，虧他剛剛居然還莫名地有些心疼他。
    “你為什麼不能吃牛排”他喝了口水，語氣不冷不熱的，“你對牛排也過敏嗎？”
    陸一南無辜地表示：“沒有啊，隻是單純的不想吃”
    顏默的臉登時黑了一半，“不喜歡吃牛排還來西餐廳，陸一南，你是有多麼作？”
    聞言，陸一南漆黑的眸中掠過一抹詫異，作？他作嗎？印象裏，這個詞好像是用來形容那些小女生多一些，為什麼？為什麼顏默要用這種口氣和他說話？
    他不能吃牛排，那東西曾經吃壞過他的胃，他之所以要來西餐廳，也隻是想和顏默一起而已。
    因為是你，我才想來這兒。
    “顏默，你、不喜歡這兒嗎？”
    顏默冷聲道：“我有說過不喜歡嗎？地兒是你選的，是你要來西餐廳，說不喜歡吃牛排的也是你”
    陸一南不解他為什麼會發這麼大的脾氣，心裏難受得一批，然而他還是輕聲對顏默說：“我可以吃別的東西”
    他說完，那名女服務員有些難為情地小聲說：“帥哥，我們這兒的特色菜就是牛排呢，意麵今天已經售完了的”
    陸一南”啊”了一聲，顏默”哼”了一聲。
    這可真是……
    “那好吧，給我也來一份牛排吧”他說，“十分熟的，謝謝”
    十分熟，是他的底線了。
    誰知服務員聽他要十分熟後，臉上的表情越發難為情了，陸一南心裏咯噔一下，心說：不會吧，十分熟也不行嗎？
    “帥哥，我們這兒的牛排隻做一、三、五分熟呢，門口的黑板上寫得很清楚的”
    她說完，陸一南想死的心都有了。
    這他媽什麼破店啊，這沒有那沒有的，牛排還隻做半生不熟的，都不明白什麼叫顧客就是上帝嗎！
    顏默看著陸一南如同吃了大便一樣的表情，心裏舒暢到簡直要飛起。
    太好了，叫你作，叫你不想吃牛肉，現在就讓你吃牛肉，誰都別想逃過墨菲定律。
    顏默心裏狂笑不止，臉上依舊是風輕雲淡，他偏過頭，冷聲說了句自己試不著痛癢的話：“怎麼樣，還能不能吃了？”
    話音剛落，隻聽陸一南淡淡道：“那就來一份五分熟的吧，顏默，你呢？”
    顏默挑挑眉：“T骨，三分”
    陸一南：“……”
    故意的，這人絕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