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我怕……”小小的柳成舟緊緊的拽住高出他兩個頭的小男孩的衣擺，扁著嘴，一雙烏溜溜的眸子噙著淚花，將哭不哭。
    顧蕭坐在山洞裏的一塊石板上，低頭正拉緊了裹在他腿上的布條，仔細一看，那布條是從顧蕭缺了一截的衣擺上撕扯下來的。簡易繃帶纏繞的地方正慢慢地滲出血來，顧蕭疼得吸了吸鼻子，把到了眼眶邊兒上的淚硬是逼了回去，他要是不爭氣的哭出來，一定會嚇壞這個小家夥吧！
    顧蕭故作無謂的拍了拍綁好的地方，揉了把柳成舟的腦袋，呲著牙忍痛哈哈大笑道：“小師弟不要怕，師兄沒事！”
    柳成舟眨巴眨巴眼，看他確實沒什麼異樣，才相信了小男孩兒的話，乖巧地在旁邊坐好，歪著頭像隻安靜的鳥兒，凝神看著山洞外的驟雨。
    他們本是奉師父的命來後山拾掇柴火，沒想到兩人一腳踩到了不知是誰挖的大坑，顧蕭護著他，沒讓柳成舟受一點傷，他自己反倒是滾下來的時候，劃破了腿，爬上去的時候偏偏又下起了大雨，山路實在難走，好在沒多遠就讓他們找到了這個幹燥的山洞，才進來歇歇腳。
    “等雨停了，師兄就把你完完整整的帶回去，知道了嗎？”顧蕭寵溺的伸手刮了刮小孩兒的鼻尖，柳成舟被逗得笑了起來，抱住他的腰用力點頭。
    “好！”
    *
    顧蕭揉了揉額角，睜開了眼，此時天才蒙蒙亮，看樣子剛到卯時，平日裏他應該還睡得跟個豬一樣，雷打不動，今日不知為何夢到了小時候的事，讓他不免有些唏噓。
    如今的柳成舟跟那時候可是判若兩人了。
    這樣一想，他的困意就莫名消散了。顧蕭幹脆起了身，把自己收拾幹淨，提了劍出門練功。
    他還從未這般早起勤奮過，到太極殿的時候，守夜的丁老伯看到他還愣了愣神，隨即慈祥的笑了開來，給了他一個饃饃，叫他先墊墊肚子。
    好久未受到這般寵愛的顧蕭有些受寵若驚，叼著饃饃邊吃邊走向無極道場。
    “刷！”柳成舟剛拔出應雪，那劍筆直通透，刃薄如蟬翼，柳成舟隨意一挽，劍留殘痕，散若飛雪，晨風吹卷起他白色的衣擺，一時間竟讓顧蕭看癡了。
    他不是沒看過柳成舟舞劍，但大多數時候都帶著點不甘與憤恨，憑什麼自己把所有的好都給了他，他還要搶走自己的一切呢？那劍即便舞得再漂亮他都能從中挑出刺兒來。但這次他毫無準備，看到這般模樣的柳成舟一時間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柳成舟自然是察覺到了”不速之客”的存在，他仍舊專注地舞著手中的應雪，從精巧幹練的不工，到疾走龍蛇的狂嵐，再到勢如破竹的雷霆，再到淩厲刺骨的千峰，再到攻守兼備的困龍……柳成舟扯了扯嘴角，突然將劍尖對準了顧蕭，寒光一凜，竟是淩霄九劍第六式流蹤，柳成舟整個人跟那不住揮舞覓不到蹤跡的應雪一般，也成了一個個殘影，勾著冷冷的雪風，形如鬼魅，撲閃而至顧蕭毫無防備薄弱不堪的後方。
    從前的顧蕭肯定已經被他淩厲的劍氣掀翻在地，狼狽地滾了一身的雪，但如今的他早已不同，他雖未領悟第四重，但墜崖之後，他重生的筋骨就更敏感，也更經得起錘煉。
    自從他領悟第三重雷霆，便一改往日的懶散與荒廢，雖不如柳成舟這般勤奮有天賦，但已經積極刻苦許多，對後續的招式他雖然沒有完全吃透，卻也已經懂了三分，這式流蹤講究的便是與劍合為一體，劍之所至，力之所及也，紛繁的劍花也不過是他近身的障眼法罷了。
    顧蕭並未將腰間的佩劍拔出，而是手帶著劍鞘一個旋翻，在背後築起一道屏障，刃尖與劍鞘相撞，擦出星點火花，應雪被折成一張弧度完美的弓，劍身流轉著白光，柳成舟胼指一按，整個人借力彈遠似離弦之箭。雪越飄越大，嚴重阻礙了顧蕭的視線，偏生柳成舟常年一襲白衣，與這華山的雪別無二致，如今又身形飄忽，詭譎多變，根本不知道會從哪兒冒出來。顧蕭捏緊了劍柄，一點也不覺得冷，甚至額角已經開始滲出薄汗。
    “嗬。”左邊似乎傳來柳成舟慣有的刻薄的嗤笑聲，顧蕭稍稍傾了傾身，卻聽得一聲巨響，他的四周炸開一圈碎雪，揮舞在空氣中，令他本就受阻的視線幾乎已經完全看不到外界的情況，顧蕭咽了咽口水，這是第三式雷霆，他終於不再猶豫拔出了劍，左手執著劍鞘運氣將它釘向剛才聽到聲音的方位。
    劍鞘穿過雪幕，就像進入了深海，沒能掀起一點兒波濤，顧蕭吞咽的頻率越來越快，神經卻一刻也不敢放鬆，左邊寒芒先到，顧蕭正欲轉身，卻發現雪幕中穿出無數柄利刃，將他圍裹，他倒吸一口涼氣，這是第四式千峰！驚訝於柳成舟對淩霄劍法巧妙的運用，當即不敢再有一絲猶豫，拍地而起，向著雪幕中唯一的出口，也就是他頭頂的這片狹窄的天空衝去，就在顧蕭以為自己即將脫困時，頭頂密不透風的劍雨形成一道無形的巨大屏障，遮天蔽日般朝著他壓了下來……竟是困龍！
    ”嘭——！”顧蕭手中的佩劍脫手而出，整個人狼狽的摔在地上，他腳下的雪一瞬間被滌淨掃空，留下一片細密的刮痕，那是淩厲的劍氣造成的。他的手腕在不停地顫抖著，柳成舟抱著劍，遠遠地看著他，不言不語。
    顧蕭咬緊了牙，臉白得像剛飄下來的雪，腦子裏有一瞬的空白，卻被蘭蘭幸災樂禍的笑聲填滿。
    “……”
    “主人不要著急，再過三日，您便會領悟第四式。”
    “什麼……”
    要知道，顧蕭今年已經廿五了！之前不用說也知道是拜這係統所賜他才領悟了第三式，如今不過幾天，他有這樣的進步已是驚人，沒想到蘭蘭竟然說再過三日他便能領會第四式……！即便是怪物柳成舟，也沒有這麼快的速度！
    柳成舟看著坐在地上許久都沒有動彈的人，有些踟躇，難道他出手太重了嗎？柳成舟慣性地抿緊唇，朔風吹著大雪，掩住了他擔憂的神情，顧蕭拾起劍，拍了拍身上的雪，一聲不吭的往回走，柳成舟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開口。
    這幾日，顧蕭身邊嗡嗡嗡的圍了不少師弟，都是恭喜他大難不死又天賦極高地領悟了淩霄劍法第三式的，柳成舟卻一直沒露麵，好不容易碰一處，卻是今日這般場景。
    仿佛兩人是天生的不對付。
    顧蕭自那以後已經沉穩許多，不會再為自己輸得如此難看而惱羞成怒破口大罵，他將劍鞘撿回，重新將劍插入，才慢悠悠的走回自己的住處。
    雖然怪物把他打得不輕，但他卻有了新的領悟，沒想到淩霄九劍這般穿插組合，竟有如此大的威力，要是他再習得後麵的問心，焚情，天誅，躋身當今天字一號榜恐怕不是難事！
    顧蕭的眸子閃著光，仿佛是看到了光。既然他下定決心要把人踩在腳下，就不應該再和從前一樣，稍微一受挫，就蔫巴得直不起腰來，他要證明給瞧不起他的周文玥和柳成舟看，他已經脫胎換骨，再也不是曾經的那個廢物。
    柳成舟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不知道是不是風雪太大了，他將應雪別回腰間，聽到陸陸續續有師弟們開始收拾起床的聲音，便也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早就將淩霄九劍練至爐火純青，但他仍覺得不夠，他就像一隻無底洞，需要不停地吸收各式武學來填滿，他眯了眯有些泛紅的眸子，透出一股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狠戾來。
    他手拉著床頭櫃上的抽屜的拉環，修長的指節壓著銅環摸索，直到摸到那淺淺的劃痕，將指甲嵌了進去，沒想到那銅環竟然分成兩半，從中滑落一把極小巧的鑰匙，他伸手接過，順便拉開了抽屜，取出裏麵的一個漆著朱漆的小盒子。
    說是小盒子，它也有成年人兩個巴掌那麼大，小盒子並未上鎖，他輕鬆打開，裏麵鋪著一層黃色絹綢，托著一隻通體碧綠的翡翠鐲子，他用底下那層綢布將鐲子包著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沒了綢布的遮擋，柳成舟按住盒子底下那層薄板往上一推，露出了下麵藏著的鑰匙孔，他將那把鑰匙插入，扭轉，哢噠一聲便輕易地打開了暗格，下麵靜靜地躺著一本有些破舊的書——行天輯錄。
    這本行天輯錄是昆侖派的武林秘籍，他緩慢地轉動著愈漸發紅的眸子，將行天輯錄拿了出來快速的翻看著。
    顧蕭也沒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太久，他翻出幾日前自己準備好的首飾盒，走到了周文玥房前。
    “咚咚咚。”顧蕭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門。
    周文玥打開了門，臉上還帶著笑，看到是顧蕭之後，一雙美目不耐煩的翻了翻，冷了聲音問到：“幹什麼？”
    “師妹，師兄上次不是故意的。”顧蕭討好著將首飾盒遞給她道：“這個給你，師兄向你賠罪，別生氣了。”周文玥一臉嫌棄地接過，卻是看也不看，不耐的揮揮手道：“別擋在門口，本小姐要繼續睡回籠覺了。”
    “是是是。”顧蕭好脾氣的退了一步，臉上還堆著討好的笑容，周文玥看得一口氣梗在喉頭，她惡狠狠的抓住顧蕭的衣領，奈何她比顧蕭矮了不少，隻能墊著腳，一臉凶狠。顧蕭看著她這般模樣，頗有些忍俊不禁，周文玥見他如此更是氣憤。
    “你老實告訴我，你上次偷聽到多少！”
    顧蕭伸出手，標準的對天發誓的姿勢，“我保證，我真的什麼都沒聽到。”他本來就沒聽到，說起真話來也是無比真誠，周文玥把他掃了兩遍，發現男人並不畏縮，隻好鬆了手，啪地關上了門。顧蕭摸了摸鼻尖，歎到：幸好自己退得夠快，不然怕是要毀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