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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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
1
2006年夏末秋初,淩遠澤第一次遇見六月。
初識是在學校吉他社的報名處,淩遠澤唉聲歎氣地等著排隊時,在前排的長龍中,他看到了她。
她不是特別美的女孩子,唯一吸引他的就是她的那種淡然。她穿一襲黑色的連衣裙,不慍不火地站在人群中。有別於其他人的埋怨疊起,她隻是靜靜地聽著MP3,很有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味道。
同學,你是想學吉他嗎?
話出口,淩遠澤有股想咬斷自己舌頭的衝動,這種白癡搭訕方式虧他想得出來。
什麼?
她拿下耳塞,一臉的茫然,顯然並沒有聽清楚他的話。
淩遠澤的腦子飛快地運轉,可最終還是說了一句極其白木的話:“我想問你是不是想學吉他的?”
我隻是想學一首歌。
她深深地看他一眼,輕聲回答,然後,戴上耳塞。
淩遠澤傻傻地看著她,想說些什麼,卻隻能無奈走開。
2
2004年的六月,蘇映雪愛上了原野。
這是足以讓無數人跌破眼鏡的故事。
蘇映雪是一切都好的女孩子,有著令人豔羨不已的家境和學習成績,而原野,是名副其實的壞小子,高二那年因打架被勒令退學。
可是,他們就是瘋狂地戀上了,在他們三次邂逅後。
第一次見麵是他被學校通報批評的時候。她剛作為優秀學生代表在禮堂前發完言,準備下去時,她回眸的瞬間,看到了他,他眼底的桀驁和不馴就莫名其妙地牽動了她的心弦。然後,她知道了他叫“原野”,是個壞學生。
第二次是她因為一次月考不理想躲在學校的一處角落裏哭泣時,驚動了原本在角落裏抽煙的他。他沒有出聲,直到她哭完抬起淚眼時,他捕捉到她眼底的尷尬,輕笑出聲。後來,他知道了愛哭的她叫“蘇映雪”,是個公主。
第三次是他們同時伸出手想扶起一位跌倒在馬路上的老奶奶時,蘇映雪看著他臉上隱隱的羞赧,突然發現自己的心情莫名地好,嗬嗬,他是因為自己看起來很壞的內心被鑿開了一角才不好意思了吧?
後來,是他被逐出校園時,她生出一種勇氣,攔住他,然後,盡力忽視狂跳不已的心髒,不顧一切地跑到他麵前,一本正經地告訴他:“原野,我們在一起,好不好?”他愕然,猛地發覺他無法拒絕她。於是,他點頭答應。
接著,他們戀愛了。
原野租下的一間簡陋的小房子是他們約會最好的場所。約會大多數的時間蘇映雪都是默默地窩在寬寬的椅子上,聽原野彈他那把年代久遠的吉他。那一刻,他是她的神。
愛上蘇映雪之後,原野隻願彈一首歌,《飛鳥》。
那是會讓映雪感慨萬千的歌。
飛鳥就像他們的愛情,美麗,執著。
蘇映雪如是說。
3
淩遠澤第二次見到六月,就發現自己的目光再也無法從她身上移開了。
她依然是一身的黑色,黑色的T恤,黑色的短裙。唯一不同的是,她背著一把很舊的吉他,在一群嶄新的吉他中間,突兀而顯眼。
擔任他們吉他入門老師的是靜卉。靜卉是學校裏聲名顯赫的人物,蕙質蘭心,引無數俊才競折腰。
我們先熟悉一下五線譜。
靜卉話音剛落,一個帶點反抗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我隻是想學一首歌,不想學五線譜。”
淩遠澤清晰地看到她站了起來,語氣裏滿是果決。
五線譜是入門的基礎知識,不學它,是沒有辦法學歌的。
靜卉仍然是滿臉微笑,好脾氣地解釋,仿似在安撫一個耍性子的小孩。
可是我不希望浪費時間,我來這裏,就隻是為了學一首歌。
淩遠澤看不到前排的她在說這些話時臉上的表情,卻可以想象出她是如何地堅定。
雙方僵持了十分鍾後,達成共識。六月答應學習五線譜,靜卉也應允“開小灶”教會她那首叫做《飛鳥》的歌。
4
2004年的初夏,有一部風靡一時的電視劇,《鬥魚》。
蘇映雪靜靜地窩在原野破舊的沙發裏,邊看電視邊掉眼淚。
原野,我們不要像他們,好不好?
她帶著哭腔問,眼底是顯而易見的渴求和迫不及待。
好!
他回答得幹脆利落,寵溺地拍拍她的頭,像是許下了一個天長地久的承諾。
也許是那時的愛情太過於單純,也許是那時的他們太過於幼稚,對未來有著太多的不切實際的希冀,少年原野和少女映雪固執地認為隻要相愛著,就會有希望。
那年的暑假過後,蘇映雪升入高三了。高三的生活繁冗漫長,唯一讓映雪感受到甜蜜的就是每個星期六的晚上。
周六的晚上,是映雪最幸福最期待的時光,原野總是會在她累得打嗬欠的時候,吹口哨。她打開窗戶,便會看到一臉壞笑的他。
難得的一個晚上,他們會手牽著手走在街上。映雪向他細數學校裏一成不變的無聊生活,原野一貫是靜靜的傾聽者。但有時,他會斷斷續續地告訴映雪他的故事。
原野的故事很老套。爸爸媽媽在他5歲的時候平靜地分手,他跟隨了一貧如洗的爸爸,媽媽帶著小他一歲的弟弟嫁給了一個富有的商人。一年之後,爸爸出車禍去世,於是,他成了像垃圾一樣的孤兒。
原野講述這些的時候,很平靜,似乎在敘述別人的故事,別人的童年。隻有他眼眸深處隱隱的憂傷透露那段記憶對他留下的深重傷害。
映雪伸出手撫平他微微皺起的眉頭,輕輕地擁住他,在他耳邊低語,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蘇映雪環住他的片刻,原野突然覺得,環住他的,是一季的溫暖。
映雪,你帶給我的不僅是愛情,還有希望。
原野如是說。
5
知道她叫六月,是在第二次吉他課上自我介紹時。
淩遠澤默默地盯著她美好的側臉,有那麼一瞬間,他驚覺原來她在他心頭植下了根。她的淡漠,她的孤美,甚至她如夢般的名字,一切的一切,幾乎都讓他欲罷不能。
他向來是敢想敢做的性子,所以,在靜卉宣布下課的後一秒,他走向她,坦言:
我喜歡你,六月。
我們隻是第三次見麵。
六月淡然地笑,然後背起那把就吉他,從他身邊走過。
淩遠澤愣住了。他試想過無數的可能性,卻獨獨沒有料到她會如此地冷漠,仿佛在說一件無關於她的風花雪月之事。他感覺到周圍各種各樣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有嘲笑,有不解……
那一刹那,有太多的情感在心頭交織。淩遠澤生平第一次感覺到無地自容,感到尷尬。他有些怨恨起那抹轉身而去的黑色身影,可是,為什麼,有種痛楚在心頭泛濫?
6
原野說黑色是最適合映雪的顏色。
所以,每一次難得的約會,映雪會穿不同款式的黑衣服。他們牽手走在沙灘上,偶然碰到一個路人說他們很相配時,穿黑衣服的原野和穿黑衣服的映雪相視而笑。
映雪,你知道嗎?平時的你像一個天使,讓人不敢側目;而我,注定屬於黑色。隻有你穿上和我一樣的黑衣服時,我才敢奢望我們的愛情也可以天荒地老。
原野附在映雪的耳邊,低語。
每當原野略帶憂傷地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蘇映雪總是揚起臉,凝視著在她上方的少年還帶著些許稚氣的臉孔,微笑著鑽進他的懷裏,然後用情人間如呢喃般的聲音低語:
以後我就穿黑色的衣服,再也不換了,再也不了……
於是,他們靜靜地依偎在一起,一起聆聽彼此的心跳聲,一起臨摹出幸福的模樣。
7
淩遠澤初戰落敗後,本打算放手,可是在看到六月麵對眾人指責的目光無所適從時,他還是忍不住站起來,抓起她的手,跑出了吉他社。
為什麼這麼珍惜這把吉他,它對你真的那麼重要嗎?
淩遠澤慍怒地看著她。事情的原由很簡單,一個女生因為好奇心旺盛,偷偷地拿起憶雪的舊吉他,卻不小心弄斷了一根弦。
令人難以理解的是,六月卻因為這把破舊的吉他,把那個多事女生的新吉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六月抱著吉他,隻字未語。
從那以後,淩遠澤“堂而皇之”地成了六月的護花使者。兄弟們都不明所以,淩遠澤文縐縐地說,她是寂寞憂鬱的,這樣的女孩值得去珍惜。
同寢室的姐妹羨慕地說六月找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白馬王子。六月隻是笑,她的心早已遺留在了那一年的六月,再也沒有氣力去愛人了。
淩遠澤一味地付出,六月冷漠地推拒。可是,終究,淩遠澤還是沒有放棄。他說他需要一個理由,需要聽到一個值得她如此苦守的愛情故事。
六月又笑,她說她沒有苦守,她隻是,留在了那個六月。
8
原野失蹤了,在蘇映雪高考結束後。
她以為走出考場,就會看到在考場外翹首以盼的他,可是沒有。她驚慌地一次又一次撥打他的手機,瘋狂地找遍他租住的小屋,可是始終杳無音信。
直到蘇映雪接到錄取通知書的第二天,蘇映雪收到了一個大大的包裹,還有一封信。
拆開包裹,是吉他,是原野的吉他!
她忽然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惶恐,雙手有些顫抖地打開信,信來自原野。
信隻有寥寥數語,卻讓她淚流不止:
對不起,我走了。你不曾知道,我一直在努力地追趕,一季如同一年,一年如同四歲,期待著我能超越你,然後,便能回頭,向你驕傲地揚起我的手臂。可是也許我始終是一隻飛蛾,無法蛻變成蝴蝶,所以永遠也無法飛越你的那片滄海。
讀完信,映雪撫上了那把破舊的異常熟悉的吉他,眼淚一次又一次地模糊雙眸。吉他依舊,可是旋律不再。
那以後的一個月,蘇映雪沒有再哭。她忙著和同學聚會,與母校道別,與平時的蘇映雪無異,隻是眉眼間多了些倦意,隻是習慣了衣櫥裏掛滿了清一色的黑色衣服,隻是時常會看著一把舊吉他發怔,如此而已。
9
六月,我想知道你的故事。
淩遠澤在考慮再三後,終於坐到她的身畔,詢問。他急切地想參與到她的“六月”,即使他隻是一個聆聽者,一個局外人。
你聽過《飛鳥》嗎?
六月的目光掠過淩遠澤,語氣裏沒有一絲的波瀾。
他很喜歡這首歌……
於是,六月開始講他們的故事,講她的飛蛾撲火,講他的深情,講他們的幸福和淚水。六月說得很仔細,淩遠澤也聽得相當細致。
終於,故事講完了,他看到了她眸中的淚和眼底的愛情。
淩遠澤恍然大悟,他和她之間始終相隔著一道長長的鴻溝,長得他無論如何努力也無法跨越。畢竟,她的六月,不屬於他嗬!
對不起,淩遠澤,你不是我要尋找的彼岸。
她第一次喚他的名,卻是此情此景。
他叫什麼?
原野。
埋藏在心底太久的名字,讓六月的眉梢飛揚,眼底漾滿幸福。所以,她沒有看到淩遠澤的離開,也沒有看到他隨風飄落的一滴淚。
10
2005年的夏天,蘇映雪成了大學生。
我叫六月。
她這樣介紹自己。映雪不再,有的隻是等待著的六月。
六月認真地學習《飛鳥》,努力地微笑著生活。她始終堅信,天長地久不會隻是一個美麗的泡影。
可是,原野一直沒有回來,而淩遠澤也沒有再出現過。
聽到他出國的消息,六月有些惋惜地歎口氣,卻也無可奈何。
一個月之後,六月收到了來自太平洋彼岸的信,淩遠澤的信讓所有的故事有了結尾。
原野和淩遠澤本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5歲那年,爸爸媽媽突然離異,感情很好的兩兄弟不得不分開。再次見麵是一年之前,淩遠澤找到了整整15年沒有見麵的哥哥,告訴他母親患了很嚴重的腎病,想見見他。原野本是怨恨母親的,怨恨她丟棄了他15年。可是,在看到空守著一大筆的遺產,孤獨而病態的女人時,他原諒了她。為了不讓弟弟耽誤學業,他擔負起了所有照顧母親的重任,甚至最終決定用自己的一顆腎換取母親的姓名。
手術前一天晚上,原野告訴了淩遠澤他和映雪的愛情。原野說他也許無法對映雪承諾永遠了。他請求弟弟若是發生萬一,把一封他預先寫好的信和他的舊吉他寄出去。
淩遠澤哭著答應了他。
後來,手術出了很大的醫療事故,原野用自己的性命救了母親,卻再也沒有醒過來。
於是,蘇映雪收到了那封讓她心碎的信。
11
淩遠澤說,原野終究還是錯了,他沒有料到自己愛上的是一個如此固執的女孩子。可是,沒有原野,六月也會幸福,因為她早已尋找到了她的彼岸,她有原野留給她的刹那芳華。
六月去看望了原野和淩遠澤的母親,那是一個很美的女人,可是,顯然,經曆了生與死的掙紮,眼看著兒子因為自己而死去,她的生活一片狼籍。
六月溫柔地叫聲媽媽,笑著告訴她,原野希望她微笑著生活。
六月終於能夠完整地彈奏《飛鳥》了,彈畢,淚落千行。
她說,她叫六月,她和她的彼岸留在了一個永恒的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