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真的為我而留下的麼？”蕭嶽的話還在阿七耳邊回蕩。阿七有些鬱悶，因為她心裏知道，那，隻是自己想要留下的一個借口了。
    該死的蕭嶽……阿七在心裏暗罵道，自己都快被騙過去了，為何他卻要提醒自己，那隻是一個借口？
    ……那麼，究竟為何，她要留下來呢？
    帶著戲謔的笑容，眼裏卻是流轉傳遞著情意，那一雙眉毛，猶如是名家的作畫，用墨染好了似的，那麼美好，純黑的眸子堪比澤亮的黑珍珠，止不住的璀璨生輝。但她，卻從那耀目的瞳孔中，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淩曌……
    是因為淩曌麼？
    阿七在原地抖了抖自己的腦袋，用手輕輕一拍，到底在想什麼？自己是為了蕭嶽的傷而留下的，蕭嶽是被自己害得才跌倒在地，所以她有責任要留下來照顧他。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
    不隻不覺中，阿七竟然走到了白玉堂門口。
    侍衛早已報了阿七的名字，阿七卻遲遲沒有抬腳進去。
    堂內的淩曌此時雖是隨意的舉著筷子用食，但眼角卻是有意無意的瞟向門口，心被高高提起，像是在期待什麼似的，卻止不住害怕那股期待……有誰來告訴自己，真正愛上一個人，難道就是這樣的感覺麼？
    一腳踏入堂內，淩曌拿著調羹的手微微抖了抖，湯汁掃出一些，一旁的落衣連忙上前去擦拭，卻望見淩曌那一副癡癡的表情——
    隨著阿七漸行漸近，淩曌原本空空的心突然像是被什麼一點一點的塞滿一樣，漸漸的充實，漸漸的飽滿。
    在近一些，再近一些……
    此刻，淩曌早已不顧阿七究竟為何而留下，不顧她以為人妻，不顧自己需要欺騙才能留下她，他什麼都不顧了，他隻要能夠在觸手可得的地方看見她，就已然足夠。
    阿七雖低著頭，卻也可以感到淩曌那灼熱的視線，她咬了咬下唇，竟然不敢抬頭與淩曌的對視，好怕一抬頭，就讓淩曌窺去了自己臉頰上的紅暈。
    “餓了麼？”淩曌輕聲開口。
    既然有人先打破了沉寂，阿七也慢慢調理了自己的狀態，抬頭時已沒有方才那副窘態，神色恢複正常的說：“嗯。”
    淩曌帶起笑容，全天下也就隻有她敢這麼沒有規矩這麼直截了當的回答他的問題了吧？不過他就是喜歡這般的她，不畏懼自己的身份，能夠在他麵前做出真實的自己。
    “那就過來吃些東西吧！我聽蕭嶽說你做馬車會暈，如果不吃些東西掂肚，恐怕一會走的時候有你受的。”
    淩曌說罷，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子。
    阿七猶豫了一會，便走了過去，在眾人吃驚的表情下，坐到了淩曌的旁邊。
    阿七瞥見桌上已經擺好了一副碗筷，心下不禁一動，淩曌是早料到自己會跟著過來麼？哼，這個男人，從來都是這麼自負！自己又不是一定會隨著他過來，若是自己不過來，他可就白準備了。
    可是轉念一想，阿七卻驚覺自己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不會隨著淩曌而過白玉堂。
    “扣扣。”淩曌拿起扇子，輕輕在阿七的額頭上敲打兩下，見她回過神來，這才懶洋洋的說道：“怎麼了？突然就發起呆了。”
    阿七因為腦袋被敲，不滿的抬頭瞪向淩曌，不料卻引得淩曌滿臉笑意，“瞪我也沒有，不然你也去買把扇子，敲我一下以作補償？”
    阿七恨的牙癢癢的，明知道自己如果真去買了把扇子，也定是打不著他的，且不說他那‘皇帝’的身份，單單以自己與淩曌的身高就知道，定是沒法打著他的腦袋的。
    “哼……”阿七從鼻裏哼出怨氣，翻了個白眼給淩曌，隨後化戾氣為力量，挑起筷子大快朵頤。
    淩曌好笑的看著身旁的人，隻見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飯桌上那一碟碟美食給奪取，一邊輕聲的說著：“小心點，別噎著。”一邊卻細心的夾菜至阿七的碗裏。淩曌見方才夾來的糯米雞裏帶了一點點骨頭，不禁再次挑起筷子，細心的替她剔除了骨頭，隨後才推至阿七麵前，微笑的見她吃下去。
    看的落衣與盼煙麵麵相覷，皇上……何時對人那麼好過？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阿七心滿意足的放下手中的茶盞，說道：“好飽阿！”
    淩曌聽完，沒有說話，掃了掃猶如被暴風殘卷過的碗碟，好氣又好笑，哪有女孩家這般不注重自己的形象的？後宮中的嬪妃哪個不是為了保持曼妙身材而努力克製自己的飲食？哪個不是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形象，害怕一個不小心便失禮於禦前？可這個丫頭……唉，不知道是她真的不在乎，還是確實不知道規矩。
    不過，他到是挺好這樣的她，比起宮裏那些唯唯諾諾的女人，阿七的開朗活潑，淘氣是發亮的眼睛，不滿時微翹的雙唇，不講道理時蠻橫的神情，縱使時有驕橫，在他眼裏，卻也是著實可愛，讓他不由得想要更加惹怒她。
    她不想是後宮中的女人，為了自己的位子，不惜踩著別人的身軀向上爬，今日可以是好姐妹，明日說不準就成了敵人。後宮的爾虞我詐他從小看得多了，這也是為何淩曌一直不喜多立嬪妃的原因，一是因為他確實沒有找到心愛之人，卻迫於帝王身份，才勉強成婚，納了幾名女子；二是不願後宮女眷眾多，各個為了爭權奪利，攪得天翻地覆。
    “丫頭……你，休息好了麼？休息好了，咱們就要上路。從這裏回帝都，少說也需要五日的路程。”雖然阿七已經說過她會跟著他們一起回帝都，可是他……還是害怕，害怕是自己聽錯，所以他需要確認。
    即使……她原因跟著他們走的原因不是因為他，而是……蕭嶽。
    阿七稍楞一會，抬頭看向淩曌，淩曌的眼裏一直有一些她看不透的東西，她不敢細看，不敢深去探究，因為她怕看著那一雙眼睛，仿佛與那雙眼睛對視，自己就會迷失了自己。
    突然……她的腦海中閃過一個景象——一雙雙色的瞳孔，蔓延著悲傷，仿佛在自己的心裏，看著自己。
    阿七心下一驚，帶回過神來，卻發現腦海中依然空白一片，要不是握緊的雙手浸滿了冷汗，她一度以為方才什麼都有發生過。
    那是什麼？！
    雙色的瞳孔，一邊猶如深井一半黝黑，一邊卻如同大海一半湛藍。
    那是一雙漂亮到極致的瞳孔，有著華麗的瞳色，隻是……為何，那眼裏卻原始悲傷？
    阿七的心像是被什麼揪緊了一般，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了。她大口的呼吸，仿佛這般才能使她好過一些。
    淩曌瞧見異狀，急忙靠近，著急的問道：“小七，你怎麼了？”
    阿七臉色蒼白，她感到心下一陣一陣的疼著，她拚命想要回憶那雙眼睛，卻發現越是努力回憶，越是頭疼。雖然她早就知道自己有這個毛病，段嘯天也告訴過她，若是真的無法記起事情來，那便不要為難自己，否則會適得其反。
    可是……
    那雙瞳孔的主人，一定是自己重要的人吧？不然，為何，自己看到那瞳孔裏悲傷，心痛的想要哭呢？她到底忘記了什麼？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重要的人？如果是自己重要的人，為何又會忘記？到底是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到底是誰？他又是誰？
    “小七，小七！！”淩曌見阿七麵色越來越痛苦，急忙扶住她，以防她再次昏倒。
    阿七的神智驟然清醒，她猛然抬頭，發現自己與淩曌僅是咫尺之距，淩曌的右臂繞過自己的肩，正扶著自己。
    不行，他不能碰自己，自己已經是……
    還未反應過來之前，話依然出口：
    “不要碰我！”阿七突然抬手打開淩曌的手，眾人皆是一驚，淩曌神色一變，不知發生何事。
    “長生……”阿七喃喃說道，因為說的小聲，眾人都沒聽清，淩曌神色不定的問道：“你說什麼？”
    “……”隻是那一瞬間，阿七就忘了方才所說的，她痛苦的抱住腦袋……再抬起頭時，確實淚眼朦朧：“淩曌……我到底是怎麼了？我到底是誰？我忘記了什麼阿！你告訴我阿！我很痛苦阿！你告訴我，我到底是誰？……你一定知道對不對，你知道的！”
    其實阿七很害怕，真的很害怕。她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她不記得所有人，甚至連她自己是誰都不記得，需要靠他人的提醒才能夠明白。什麼都不記得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活著？為了一個連自己都不認識的自己麼？
    她不要，不要！
    淩曌驟然將阿七摟在懷中，阿七依然沒有力氣去掙紮，順從的讓他抱著，靠在他的懷裏，淚水毫無遏製的流淌著，像是要灼熱的他的胸口似的。
    淩曌感覺到懷中人的顫抖，無聲無息的歎了口氣，自己這般做……究竟是對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