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靜數秋天,又誤心期到下弦 【捌拾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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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阿七向前踏一步,身後兩個侍女便也踏前一步。阿七撇了撇小嘴,鼻孔裏哼出氣,雙手一揮,做撲蝶狀,身後的侍女略是一呆,兩人對看一眼,隨後也無可奈何的抬起手,同樣作了個撲蝶的樣式,卻沒想到,在跳起身來時,其中一名侍女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角,一下子跌倒在地,惹得阿七哈哈大笑起來。
“落衣……你沒事吧?”
那兩名侍女,跌倒的喚落衣,身著湖綠紗裙的喚盼煙。都是淩曌找來服侍阿七的。那兩人生的極為相似,隻是在眉目隻見略有些不同。落衣看起來更似扶風弱柳,小家碧玉,溫柔可人;而那盼煙卻看起來有巾幗之風,颯爽英姿。兩人皆都算得上是美人一枚了。
說是服侍,實則卻有些監視的意味,惹得阿七一陣不滿,所以一直在不停的與他們作對。
“不礙事,僅是這麼跌了一下,又不是嬌生慣養的小姐。”落衣雖這麼說著,可聲音卻聽著有些虛落,阿七不禁偷偷轉頭看向她們。
隻聽見盼煙一跺腳,急急將那落衣扶起到一旁的凳子坐定,讓她好生休息。盼煙見落衣呼吸漸漸均勻,這才轉過身子,對著阿七,杏眉一瞪,蔥白的手指指著阿七的鼻尖,開口喝道:“你這個野丫頭,竟然敢害落衣摔倒……”
阿七本也是帶有一絲愧疚,可聽到盼煙這麼一說,心裏不禁也叫起了勁,雙手插腰做茶壺狀,昂著脖子對盼煙說道:“關我什麼事,本就是你們愛跟著我,跌倒了也賴不到我頭上。再說了,她自己也說了,跌一下沒什麼的。”
“哼,那是你無知,落衣身子本就不好,連續好幾天的奔波,她的身子早就吃不消,如今是強撐來伺候你的……”
“盼煙……”坐在一旁的落衣輕輕開口,她與盼煙是同胞姐妹,可卻比她早出生幾分鍾罷了,可性子確實差得南北之離。落衣溫柔,盼煙潑辣;落衣善文,盼煙喜武;兩人本是禮部侍郎林家的一對姐妹花,皆在三年前的秀女選拔中被淩曌看上。眾人以為兩姐妹都會被淩曌封了位子,光宗耀祖,可淩曌卻隻是將她們選為近身宮女,得到淩曌的喜歡。這也讓這林家在朝廷之上揚眉吐氣。
落衣站起身來輕輕將盼煙拉回身側,淩曌並沒有對她們說明這位姑娘的身份,可她一見到這位姑娘,雖然那時阿七滿臉灰塵,穿著粗布麻衣,白皙的脖頸與臉上還有著結痂的傷疤,頭發的發髻也散亂不堪,臉色薺黃,該是好些天沒有好好休息一番。可就是那般,也無法遮掩她那張絕色的容顏。而在阿七梳洗完畢,換了一身新衣裳後,當她從屏風後緩緩走出時,就算見慣了後宮三千佳麗的兩姐妹,也不由得深吸一口氣——世間當真有這般美麗的女子麼?雖是普通的白衣,穿在她身上卻有種遺世獨立的感覺,放佛是從九天而來的仙女,不施脂粉的臉上有著蓮花般的素淨,讓人不忍褻瀆。
皇上從來不隨便帶著一個女人,此時突然將她們姐妹從帝都接來,就是為了伺候這一位姑娘?由此可見,雖不明白這姑娘的身份,可對於淩曌來說,她,應該是一位特殊的人。
落衣笑笑給阿七福了一福,隨後柔聲說道:“姑娘見笑了,奴婢這個妹妹就是這般性子,還望姑娘莫生氣。”
阿七也是個懂事理的人,見人家如此溫柔的對自己說話,也不好意思再博了她的麵子,何況對方還是一個柔弱美人。
“阿,沒事……倒是方才,害你那麼一跌,沒事吧?”
落衣搖搖頭,隨即又再度開口道:“姑娘的頭發就這麼披在肩上麼?還是由奴婢們幫您擦幹在梳個發髻吧?”
阿七這才低頭,感到自己頭上濕漉漉的長發,幸好是在夏夜,這般也到涼快。“不用勞煩姑娘了,姑娘給我一條毛巾,我自己擦幹就行了。”
落衣扶著阿七做到梳妝鏡前,立刻有小婢女點亮了桌抬的蠟燭,銅鏡前驟然一亮,照亮了阿七的視線,讓她看清了鏡中的自己。
落衣朝盼煙使了個眼色,盼煙不情願的前去取了錦巾,落衣輕輕的替阿七擦拭。阿七素也懶散,見有人如此伺候,也不多想,雙手撐在下巴處,失神發呆起來——
淩曌是皇帝,蕭嶽是宰相……那他們所謂的家,就是那皇宮?淩曌所說的家中醫師便是禦醫?難怪……他家的醫師都姓餘,原來不是餘醫師,是禦醫!
可是這又是為何,淩曌為什麼對自己的病那麼感興趣?自己究竟是怎麼遇著淩曌一行的,難道真的是因為他們所說在路上見到自己暈倒,所以帶回去的麼?
不,……自己的心裏卻有個聲音在呐喊著,事情遠沒有現在看到的那般簡單吧,前幾日碰到倩兒他們,自己沒有多少時間細想,此下略是一思,覺得疑點百出。為什麼自己心裏老是不踏實,感覺總是有個身影在心底最深處若隱若現,可又始終想不出那人是誰?
自己若是想要探索記憶深處,就立馬會感到整個腦袋像被無數針刺一般,劇痛無比。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自己究竟是誰?他們究竟有何目的?
落衣擦幹了阿七的頭發,轉身放下錦巾,正要拿起梳子,替阿七梳頭,卻不料瞥見了鏡中,——門口站著淩曌。
落衣嚇了一跳,連忙回身,稍是一福:“皇上吉祥。”
盼煙也反應過來,轉過身,見真是淩曌,便也嫣然一笑,說道:“皇上……”
淩曌擺擺頭,走向還在神遊的某人身邊,卻見那神遊的某人功力實在強悍,有人如此靠近也沒發現。淩曌製止想要叫醒阿七的盼煙,接過落衣手中的桃木梳,慢慢的幫阿七理清頭發。
一下,一下,輕輕的,柔柔的。淩曌的手指因為常年習武與批閱奏折,已磨出許多老繭,他的指尖冰涼,在觸碰到阿七頭皮的時候,惹得她縮了縮腦袋,她的視線轉回到銅鏡中,見到一個白衣黑發的男子,手持一把木梳,正在靜靜的為自己梳著頭發。
冰眸流露出一絲難以查覺的溫柔,淩曌不自覺的翹起了嘴角,仿佛他手中所握著的不是一把青絲,而是世間最貴重的禮物。
盼煙絞著手中的錦帕,心裏有些吃味,她與落衣名義雖是淩曌的宮女,可卻也是淩曌的女人。說什麼也服侍過他,心裏自然隻有淩曌。可如今卻見她心裏的人在眼前幫另外一個女人梳頭,吃味自然是少不了的。
落衣的手輕輕附在她絞動的手上,給她一個微笑,手心的力量加重,也示意她不可亂來。
淩曌抬眼看向鏡中,與阿七的視線對視,他那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般輕顫,寒峻的五官漸漸柔和,帶著幾分認真與溫柔的神情。
阿七宛然一笑,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更加順從的讓他把玩她的青絲。
淩曌漸漸低頭,本想在她額心印上一個吻,卻不料在看清她的眼神之後,驟然起身,斂去眉目中的溫柔以多情,露出深深冷意。
他一使勁,木梳不禁絞上阿七的頭發,惹得阿七痛呼一聲,終於回過了神——
“……哎……阿……”待看清離自己咫尺之距的淩曌後,阿七反射性的往後一靠,想要離他遠些,卻不料身後是毫無靠背,身子一個傾斜,見狀就要摔下身去。
一旁的落衣與盼煙連忙上前想要扶著,卻來不及。
淩曌伸手一摟,將阿七抱住,以防她摔下去。
阿七在淩曌懷裏,有些不好意思,扭捏著想要放開他的懷抱,淩曌感覺到了,卻加大了懷中的力氣,將阿七死死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上。
“唔嗚……”想到周圍還有其他人,阿七的臉愈發炸紅,可被淩曌死死圈在懷中,無法動彈,隻能發出聲音表示不滿。
“……丫頭,下次莫要讓我在看到你看我的時候,眼裏卻印著別人的影子!”
淩曌說完,便放開了阿七,走了出去,留下一臉錯愕的阿七以及吃驚的林家姐妹。
方才……皇上用了什麼稱諱?!
‘我?!’
方才……自己看到了誰?
阿七自問,卻無法得出結論,自己方才好像做了場夢一般,在那夢裏,有個白衣溫柔的少年,輕輕的為她梳著頭,害羞的臉上有著少年混雜了男子的氣息,她好像很幸福的在微笑,很幸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