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序 秋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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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008年春末
當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刻顯示在十點十七分時,整個辦公大樓裏便隻剩下我和幾個負責清掃的小妹。
我翻開手機,剛好看到了那條每日都會準時報到的短信:
她今晚不回家,我下樓接你。
煌
手機熒幕的燈光默默映在我的臉上,而我的心中卻有些隱隱的揪痛。是的,我是個情婦,而且我的情人來頭不小,全國數一數二的煌氏企業領頭者,家財萬貫權傾商界的天之驕子——煌琰。
煌琰的妻子是個大商家的女兒,自己也有著不小的事業,是個精明能幹的女人。
她見過我,是在公司的周年祭上。她特意拉著煌琰走到了我的身前,就在煌琰麵前問我的名字。那天她像極了高高在上的女皇,我窘迫地告訴她我叫程蘭。而她的臉上,卻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很從容,從容得讓我自慚形穢。我想她應該是那種對任何事情都有自信去把握的女人,當然也包括她的丈夫。
她用那種上級社會所特有的舒緩的語氣在我麵前與煌琰聊著家裏的事情,她說:“家裏有罐糖放得久了,生了蟲子。明兒一早,就讓人丟了吧。”
我默默地低著頭,會場裏的人很多,也很嘈雜,而我的耳朵裏卻隻剩了自己的呼吸聲。這個女人用著一種淡漠的語調講述著一件本不重要的事情。就像忽然發現自己的衣服破了洞,便非常自然地脫下來丟掉。就在這時,我才明白,她早就知道了我和煌琰的事情,然而我在她的心目之中,卻也不過是家中壞掉的一罐砂糖,或是衣櫥裏忽然破了個洞的衣服而已。
其實在那之後,我就在想,我是不是該離開煌琰。這種相戀卻無法在一起的痛楚像一根哽在喉嚨裏的長刺,長久地折磨著我。我是個怕痛的女人,所以我自然地想豎起滿身的利刺保護自己,於是我就告訴他,我想離開他。
我記得那日的天很藍,剛下過雪。煌琰穿著一件淺灰色的西裝,很帥氣。而他的臉上卻沒了血色,蒼白得像地上的積雪。
我轉身想走,煌琰卻在我身後一把抱住了我。地上耀眼的銀白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感到他渾身都在顫抖。
“別走……”他將頭埋在我的頸窩,我感到一種溫熱染上了我的衣領,就像炭火一般炙烤著我的皮膚。他的語調帶了幾分淒涼,像是哀求一般對我道,“我不能沒有你。”
刹那間我明白了,其實這個表麵上光鮮的男子,內心卻是空白得可憐。我一直以為受傷的是我,卻不想傷得最重的其實是他。
那日後,我沒再提分手的事情,隻是變得嬌縱、任性。因為我想讓他討厭我,我想讓他離開我。然而煌琰卻沒有像我想象中的對我改變絲毫的態度,他隻是默默地承受著我的無禮,承受著我滿身尖銳的倒刺。
那個月,我們都是血淋淋的,越是相擁,越是傷得深切。
所以在三個月後的今天,我決定,徹徹底底地離開他。
電梯那裏發出了一聲“咚”的輕響。我抬頭一看,正好迎上了他那張比碧玉更加溫潤的臉。他似乎很開心,手裏提了個精致的食盒,盒子上印著古樸的“品羅”印章,我知道那裏麵是我最愛吃的糯米糕,是我總逼不喜歡甜食的他跟我一起吃的糯米糕。
他一眼就瞧見了我,開心地笑了,手裏舉著食盒幾步便到了我的身前。
“冷嗎?”他問。我自幼就有體寒的毛病,所以煌琰總是怕我冷,就算是在夏天,也不肯讓公司的空調降到26℃以下的溫度。
我搖了搖頭,任他拉著我冰寒的雙手,隻抬眼望著他。
我知道我這時的表情很難看,因為煌琰的眼裏明顯地出現了幾分擔憂。他臉上仍掛著幾分笑,而那笑卻已變了形狀。
“你怎麼了?”他問我。
我仍是拚命地搖著頭,然後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死死地抱住他。
他身上有淡淡的古龍水味道,默默地包圍著我,這種味道就像他的人一樣,幹淨,卻憂鬱。
我很用力,煌琰有些吃痛地悶哼。而我卻舍不得撒手,因為我知道,今日放手後,這個男人的懷抱,也許就再也不會屬於我了。
煌琰的氣息急促,我知道他很難過,卻仍是像以往一樣接納著我任性的行為,他對我是這樣的好,卻無法給我最終想要的東西。
“琰……”我抬起頭,輕輕喚他。
他“嗯”了一聲。
我慢慢鬆開了緊抱他的手,深吸了口氣,才緩緩地,退後了一大步。
一絲不解與惶恐迅速地在煌琰的臉上化開,自我對他說想離開後,他就變得比任何人都要敏感。我知道,他已經預感到了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
“琰……”我的胸口像壓了一塊巨石,悶悶地喘不過氣。過了許久,我才慢慢地從包裏拿出了一封信,塞給了他。
那是一封辭職信,也是我們曲終人散的離別信。
煌琰在看到那封信時,呼吸都變了。他的手一鬆,那食盒“啪嗒”墜了地,像塌陷了一般癟成了難看的形狀,其中兩塊糯米糕滾了出來,撞在了一旁的桌角上,無力地趴成了一團。
他的身子略微動了動,手扶著一旁的桌子,勉強站住。他的眼裏有些氤氳的霧氣,過了許久,他才幽聲歎了口氣道:“我早就知道,我留不住你……”
我望著他頹然的樣子,心中撕痛得想哭,想了許久,才忍著喉嚨裏的哽咽安慰他道:“如果有來世,你又沒有娶妻,那我一定會嫁給你。”
他垂著頭,一如以往地沉默。這種沉默讓我感到窒息地即將崩潰。
就在我轉身打算離開時,卻忽然聽到身後的他對我說道:“如果有來世,我會將這一世的愛連同那一世,一起給你補上……”
我的淚水決堤……
我離開了煌琰,之後,訂了飛往新加坡的機票。
臨行那天,煌琰打來電話,告訴我,他想送我。
我握著話筒想了想,答應了。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命運真的是很折磨人的東西。
在分別的路上,我與煌琰一起出了車禍……很簡單的車禍,一輛巨型卡車直直地朝著我們撞過來,然後把我們推入了旁邊的懸崖。
我當時就明白,這是蓄意的謀殺。而凶手也隻可能是一個人。
在撞擊中,煌琰為了保護我頭部受了重創,一塊玻璃的碎片從他的眉骨間劃過,鮮血染了我們滿身滿臉。
他緊緊地拉著我的手,認真的神情讓我心驚。
“程蘭。”他叫著我的名字,語調堅定得讓人心疼,“你這一世從我身邊逃開,就是你欠了我,而下一世,我絕不許你忘了我……”
我望著他的眼睛,下墜的過程很短暫,我卻覺得有一千年那麼長。
是的,在那天,我死了,痛苦沒有想象中的劇烈,隻一瞬而已,我的靈魂便已飄在了城市汙濁的天空之上。
沒有黑白無常的領路,我隻看到一扇大門對我轟然而開,之後裏麵走出了一位老者,他告訴我,我可以轉世了。
然後就指著他身後的那些猶如蛛網般的路,輕輕一拂手,指著其中的一條路對我說道:“你前世拖欠太多,下一世便注定要有所償還,若是如此,就不如走這條路吧。”
我順著他的手,瞧見了那條隱沒在繚繞雲霧中的路,那路在濃重的霧氣中若隱若現,像條白色的大蛇。
那老人又端出了碗水,放在了我的身前。
“本來,應該讓你喝下這碗水的,不過緣分之事不該如此,你的時辰到了,快去吧。”他手腕一翻,那碗水便像一條細珠鏈般散落在了地上。
我瞧著地上銀亮的水痕,心中卻忽地想起了一件事來:“煌琰會走這條路嗎?”
老人輕輕地點頭,卻隻對我笑,他的神情裏像隱了萬千不可說的天機。我心中急切,衝口問:“那我要怎樣才能找到他?”
“兩個世界的人,多少會有一些相同的牽連,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倒是可以告訴你,那人的樣貌不會有太大的變化,而且他的名字裏,會有一個煌字和一個琰字。”
“煌字和琰字?”我琢磨著老人的話,可卻來不及細想,隻感到背後一暖,身子已被他推了過去,就在這一恍惚之間,時空輪轉,我不知道後麵等著我的,又是一種怎樣的人生……
明紀1072年,永絡國開國國君元慶帝後齊氏,誕下皇三子,名曰子煌。少聰穎靈慧,少言寡語,帝甚愛之,長帶於身側。
明紀1076年春,韓王妃茹氏產下一女,及至滿月,帝賜名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