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三十四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7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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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升中天,夜也越加深沉起來,全然不見白日裏的熱鬧與喧雜。空蕩蕩的街道上,除了一年四季不論刮風下雨都依然頑強矗立的路燈外,便無其他光亮能在黑暗中持久不滅。冷風掃過,即使是靠晚間賺錢的酒吧迪廳,在如今動蕩不安的局勢下,也隻得被迫提早關門。
    繁華區街角那間店麵不算特別大,但環境優雅簡潔的咖啡廳,此刻正緩緩合上玻璃門。營業員小姐阿晴向來是走的最晚的人,因為她要負責這裏的盤點與鎖店門。然剛剛掛上停業的告示牌,有幾抹人影就一溜煙地竄出來,強行衝進屋內。
    “紫謙呢?人去哪兒了?”闖入者中,一個留著厚重金色長發,穿著卡通短袖短褲,體形卻結實的不似個“女生”的人,在踏入咖啡廳時,立馬一把捏住女店員的雙肩,半抓狂地死命晃幾下喊道“我找他有事!你告訴我他去哪兒了?”
    阿晴被“她”搖得頭暈眼花,三魂跑了七魄,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卻發現眼前放大的是一張化了妝的可怕嘴臉。愣怔看了看這個五官似曾相識的家夥,又瞟了一下“她”後麵的雙胞胎姐妹與一個麵色帶著不安的少女,終於下意識抬手指了指樓上。“老、老板還在休息……”
    聞言,“她”鬆開了手,二話不說朝樓梯口拔腿而去,那三個女伴後一刻也追了上前。
    ……
    一盞彩罩水晶台燈,一杯超濃泡沫咖啡,一塊碎杏仁兒慕斯蛋糕,勾勒出一副享受生活的美好畫卷。紫謙閑坐在軟椅上,手捧著一本散文集細細品讀,全然沉浸在甜點的誘香中。一旁牆壁上的時鍾已指向了十二點半,可他並沒有覺得多困,安靜地翻過書頁,順便端起杯子小啜一口。
    不論外界吵成怎樣鬧的如何,他都能一笑了之,將其視為狗血的肥皂劇。不是因為他生性與世不和,而是早在很久以前就已明白,單憑他這個隱退的蠱師想扭轉局勢,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不管報紙電視八卦到何種瘋狂地步,他這個老板都不會發表過多無用的言論。
    不過,今晚似乎要開個特例了。
    勺子才剛插進巧克力表皮,正前方的門便被一股蠻勁徑直撞開,卷著陣風閃出幾個人。紫謙一怔,本還詫異的目光,在見到氣喘籲籲的領頭者時變為了徹底的呆然。那人的體態分明就是個百分百的男性,但不知何因卻套了副假發,穿了身女裝,簡直就像個變裝狂。回過神,他嚇得掉了書,張了張嘴巴半天才吐出幾字“龍……子鳴?!”不錯的洞察力讓他在一分鍾後愕然認出“她”是誰,不禁站起身。
    是的,這個被迫變裝出門的人正是龍子鳴,因為如今他是通緝犯一個,不能光明正大在馬路上跑,所以特殊情況隻能特殊對待,也顧不上什麼龍家三少爺的顏麵了。可話先擺明,換個裝扮的主意是他提出的,但扮女裝卻完完全全出於某花癡女威逼利誘的強迫。扶牆喘幾下,由於過度遠動導致傷口抽痛,他捂著腹部咧嘴“嘶”了一聲。
    “很抱歉這麼晚還打擾你。”初櫻上前一步頷首,神情裏含著幾分複雜。
    緊接著竄出來的是朔舞,她盯著不遠處西裝筆挺的男人,一臉驚喜“啊,想不到我們上次來的這家咖啡廳的老板是紫謙前輩!”
    “真是的,我們竟然到現在才知道!”朔琪撇撇嘴,有點小小的不甘。作為當年黃金五人組瘋狂的粉絲,卻一點都不清楚他的下落,這多少有些失策,可話說回來也不能怪她們,要知道,她們兩姐妹從來隻去雲集了不少美男子的娛樂場所,而像這種高雅昂貴的地方,除了騙龍子鳴這種小白飯外,是決不會進的。
    慢慢明白過來他們深夜拜訪的目的,紫謙彎腰拾起書,輕聲笑道“你們是有事,才來找我的吧?”
    實在受不了這件小碼的短袖衫,快被勒死的龍子鳴用力拽著領子扯為兩段,扔在了地上。“我要找那隻貓,想請你幫我盡快聯係他。”一把抓下假發,擦掉了臉上黏糊糊的東西,他沉眸斂容。
    眼睛稍垂,他思索片刻,又不動聲色地轉身拉開書桌的抽屜,取出份今日的頭版報紙遞上前。在紙頁右上方,一張放大的照片清晰地占去整個版麵一半的位置,此人便是視線可觸及的那人。“是為了這件事麼?”
    飛快瞟一眼手上的東西,龍子鳴頷首“沒錯——但這不是我幹的!”
    不去追究原因,隻願當旁觀者的紫謙莞爾,收回了報紙打量這個傷勢未愈卻滿大街亂跑的紅發少年,說道“放心好了,最遲明天,我會幫你聯係上悠先生的。”再看看他身後的三個少女,隻有初櫻是自己曾經見過的人,而那對雙胞胎姐妹卻很陌生。他緩口氣,便又開了口“現在不早了,你們先住在這裏吧。”
    被他幾乎省略因為所以直接蹦到回複的話弄暈了頭,龍子鳴眨了幾下眼,本還打算在他質問時表現出一腔憤怒的念頭一散而光,統統淪為錯愕“你、你是什麼意思?”
    “意思?”紫謙眉尖輕揚,反倒疑惑起他古怪的問題“當然是接受了你的請求啊。有什麼不對的麼?”一句話出口,幾人楞住了。他搖頭淡笑,整了整衣領“先別想那麼多了,就安心住在店裏,我想暫時還不會有人過來找你們的麻煩。時候不早了,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了。”稍稍點頭示意,他隨之提步穿過了少年的肩側。
    初櫻眸光顫了一顫,猛地回身道“前輩難道不想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嗎?”
    聞言頓步,他回首低笑“你們既然有勇氣冒著危險來找我,那想必這件事的凶手並非龍子鳴,至於事情究竟怎樣,該調查的人是異端懸賞局,我插手也沒有任何意義。”簡單地解釋了自己不管不問的原因,他收斂目光,在他們愕然的間隙走了出去,消失於門外的黑暗裏。
    朔琪、朔舞許久才魂魄歸竅,捧著微紅的臉頰一副要昏倒的癡迷樣。“紫謙前輩好帥啊……”幸福地滿眼大放桃心,兩姐妹相互拉扯彼此,激動難抑。
    可初櫻卻從那人離開的背影裏看到了一絲冷漠,顯然他們會來這裏對方早已料到,也早已做出了應對的準備,隻是他似乎並不想與異端懸賞局有過多的牽連,所以在最後吐露的那句話裏,含了一抹無人覺察的犀利與嘲諷。她雖然不了解對方的過去,卻也隱隱感到,在大家心裏都有一塊無法觸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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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廳僅靠廚房的後方有一條幽深的巷子,紫謙此時正背靠牆壁撥通手機號碼。幾聲“嘟”響後,那邊有人接了聽筒。
    “喂,你好。”深沉如冷澗般的聲音傳了過來,在聞者耳畔蕩漾開來,散也散不去。
    “是我,悠先生。”聽出接者是何人,紫謙稍稍鬆口氣,抬眸看向巷子上空。“很抱歉這麼晚打擾您……”天幕上的那道彎月狹長如野獸抓過的爪痕,醒目地烙印在一片漆黑中。
    另一頭的西恒悠沉默片刻,開了口“你有什麼事麼?”
    “龍子鳴剛剛過來了,他想找你。”月光雖稀薄,可他看得到那抹痕跡背後的模樣“我想,那件事應該不是他做的。”
    “你已經知道……醫院起火焚屍的消息了?”
    “嗯,現在電視廣播還有報紙都在談論這件事,我雖然不清楚細節,但能明白個大概。”感覺得出對方話語裏含著些許疲憊,紫謙又道“您下了不少辛苦吧?不然給以前,局裏那些人一定會趕盡殺絕的。”
    輕不可聞的歎息被話筒放大了許多倍,西恒悠回道“那個小鬼的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一夜間殺掉幾百個人,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懷疑他。隻不過——他現在處在一個尷尬的局麵中,想逃脫不太容易,我能做得隻有這麼多,剩下的要靠他自己了。”
    “那您呢?如果最初這件事就是針對您,您又要如何處理?”眸底細碎的波光在吐出字句的一刻凍結成死潭,散出了往日覺察不到的冷意。“您有仔細想過麼,這場災難究竟是把刀鋒指向誰?龍子鳴不過是從異世界來的新生,沒有身份背景,想要殺他易如反掌,何必繞這麼大的彎子,隻為了給他扣一頂罪名的帽子?而且……不久前我們在莊園裏曾與璃胤的屬下有過糾纏,相隔沒幾天便出了這種亂子,兩者間不能排除關聯。所以,我覺得龍子鳴此刻不過是在充當一枚棋子罷了,有人還在暗中為了不可知的目的,操縱著整個大局。”
    這些悠先生當然有想過,他還沒有忘記在莊園裏得到的那些驚人的秘密。沉吟許久,不由回複道“敵方在暗,我們在明,除了以身犯險,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阻止已經開局的一切。我能做的有限,可是,我不會讓搞出這些事的人猖狂下去,他們既然想利用龍子鳴暗算我們,那就將計就計,看看能弄出什麼鬧劇吧!”
    “但是……明城下落不明,一味遷就很可能讓您困入左右為難的地步。”
    “這由不得我了。”喟然一聲,他道“其實說到底,是我把那個小鬼拖進麻煩中的,不得已的話,我還得想辦法把他弄走,畢竟,這裏的戰場不屬於新生。”
    聽出語句中的另一層含義,紫謙緩緩垂下頭,想起了什麼“如果……如果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您就去找七月吧,他出麵的話,您的立場會堅定許多。”這個建議本是個上上之策,隻不過他清楚那隻貓的本性,所以換了一種語言表達。
    西恒悠緘默小會,反問道“你確定他去懸賞局會老老實實辦正事麼?不是我不願意找七月,而是他根本不適合站在複雜的形勢裏,我能坐在顧問部的位子自保已經非常不容易了,多出一個他怕是隻能亂上加亂。”
    無奈輕喟,他在打手機時發覺到幽巷的一端有些異樣,不禁轉過頭去。蒙昧不清的環境中,幾團閃閃滅滅的光飄飄忽忽地晃著,如螢火蟲般靠近這裏。他微怔,隨之一笑“您考慮太多了,他好歹也是個領主,什麼時候該辦什麼事還是清楚的。”
    “以後再說吧,如今還用不上他。”要把問題深究,估計單靠一通電話是不夠的,悠先生覺得時間不早了,便省略了後麵的探討。“我明天中午回去你那裏,小鬼就暫時交給你了。”
    理解他草草要掛斷的因由,紫謙也不想過分暴露自己,說道“好吧,不過您千萬要小心行事,別總是做出些讓人為難的舉動。”
    “我自有分寸,就先這樣吧。”
    合上手機,神情裏的凝重一散而光,紫謙輕緩口氣,看著那一團團光點,信步走向暗巷深處。此時已過淩晨,正是黑暗洶湧的時候,可這些亮點卻掃除了這層陰靄。
    裏麵很潮濕,牆壁上結了厚厚的苔蘚,一不小心就會蹭到衣服上。他避過地上的碎石磚塊,已隱隱看得到盡頭,而那些忽閃忽滅的光也越來越多,繁亂如星辰一般。他停下腳步,頂頭那扇裂了縫的牆就在咫尺。
    “最近的蠱還真是越加猖狂起來了,竟然在四周布滿結界的情況下,仍能不知死活地闖進來!”紫謙淡笑依舊,隻是目光裏沒了那分溫和。“請把爪子拿開!”突然,他冷冷冒出一句,而就是那一瞬,隱於微光之下的一條黑色觸手頓住了。
    地麵浸了水的沙粒一顆顆浮動,聚成一股沙渦纏於他腳畔。手腕輕揚,黃色的流石順勢而下,在下一秒筆直穿來,犀利如刀般割斷空氣,“嗡嗡”作響。本就不堪的磚牆被這股勁道之力撞開,緊接著前方有呼嘯聲穿來,那是些黑色觸狀的濕滑物體。
    紫謙肩膀一側,後方停頓的東西活躍起來,卻與迎麵而來的“同類”撞在了一塊。他腳尖一點,騰身跳上右邊的牆沿邊,居高臨下地望著碎牆背後那團黑乎乎的蠕動物。“你出現在任何地方我都不會理會,隻是這裏,這個彤雲深深喜愛的地方,我不能允許你的存在!”
    目光帶起蕭瑟的殺意,他手臂抬起,後方有一陣塵埃蕩漾,霎那間化為一張密密鋪開的網,越過他揚動的碎發撲向下方的光影,瘋狂絞殺著,不留一丁點情麵。望著那些滅掉的光點,他閉了一下眼睛。“還有——彤雲深愛的人,我都不能允許有誰傷害到他們!”
    整整領帶,他再次睜開眸子,恢複了那個總是淡淡莞爾的紫謙,溫文爾雅的讓人不由得想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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