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既不回頭,何必不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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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呆滯的看著此刻出現在眼前的人,腦中隻剩了空茫茫的一片。她從來不曾料想到過,此生此世自己還能夠再遇著他,她原以為這一世他們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
可他,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她的麵前。叫她避無可避,又無處躲逃。她甚至連抬頭看他的勇氣也沒有,她生怕自己一抬頭,所有的堅強所有的偽裝都會毀於一旦。她心裏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覺得怕極了,莫名的想要趕緊轉身逃開,也不知道究竟是要逃到什麼地方去,就想著趕緊逃開,連一秒鍾也不要再作停留。這樣熱的天,卻有一種無可莫名的冷意從她心底最深處一點點四處蔓延開來,直冷的她心裏生出絲絲縷縷的痛意來。
她忽然聽見他說“雲遙”,她愣了片刻,才明白過來,原來他是在叫自己。四年了,已經有整整四年,她都不曾聽見過這個名字了。心底裏最柔軟的地方忽然就輕輕淺淺地疼了一下。仿佛已經是前生般遙遠的事了,他的眼裏溢滿了笑意,近乎寵溺地望著她,語笑連連“雲遙,我們一起去放風箏好不好?”她的視線忽然觸及他幾近枯井般無波的眼神,心中一下又是滿滿的心疼,卻還是下意識的躲閃“您認錯人了,我的名字叫作康玥遙,不是您說的雲遙。”
他眼底的微光一點點黯下去,終於散化成一片黯淡。一陣棘然的痛緩緩從他的眼眸深處浮現而出。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他走得極慢極慢,又極重極重,每一步,都好像是耗盡了一生的力氣,好像是一生那樣的漫長,他終於走到她的跟前,猝不及防地一把抬起她的下巴,逼視著她的雙眸,幾近咬牙切齒的說道“看著我的眼睛說你不是康雲遙。”
她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緊緊地咬住下唇,再不說一句話。她就這樣淡然地同他僵著,再不願開口。
他一眼望見她神色間的淡然。心,頓時撕裂一樣的疼,原來竟是這樣。原來她竟是這樣的不在意,不在意他的痛。原來她竟是這樣急切地要將他們的過往一筆清空。原來事實竟是這樣,他簡直就是一個傻子,直到今天才搞清楚事實原來是這個樣子。原來她竟是這樣冷漠而又決絕的人。就像當年她毫不猶豫的選擇死一樣。她既不在乎他的痛,也不在乎腹中的骨肉。就那樣冷漠而又決絕的將動脈割斷。
沒有人知道他有多麼的絕望無助,沒有人會明白在看到她毫無血色的素顏的時候,他恐慌到了何種地步。那種幾欲把人逼瘋的絕望,就連現在回想起來都有一種脖子被人牢牢掐住的感覺。有無奈,有痛恨,還有自棄,更多的卻是茫然無措,茫然的已經絲毫不知道下一秒他該去做些什麼,才能夠挽救得了他們之間的一切。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感知不到,唯一還知道的是,他們的孩子沒有了,而她也會死。
他情願自己死了,他情願她割斷的是他的動脈。他情願被逼的從二十七樓跳下去的那個人是他。他情願死了,死了倒好了,死了他就毋須來麵對了,死了他就不用親眼看著她在生死邊緣徘徊,死了他就不會想起是自己逼得她選擇死的,是自己,是自己逼得她手刃親子……是自己……他真的希望死的人是自己……為什麼在生死邊緣掙紮的人不是自己?為什麼,為什麼……
那一夜,那個黑暗寒冷的夜裏,他站在她的床前用那樣絕望而又哀傷的神色望著她,“我用我的生命向你起誓,隻要你好好活著,我發誓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眼前。我從來不曾求過任何人,即便當年他們要殺我的時候我都不曾求過任何人,現在我求你,求你好好活著。哪怕下一秒我就死了,求你好好活著,求你。”
可是,他究竟要怎樣才能夠做到放手?他沒辦法說服自己放手啊,他一直對自己說,寧澤琰。你放手吧。你們之間不會有結果的,你們根本就沒有明天,那樣多的仇恨阻隔在你們中間。你們根本就是錯誤。可他沒有法子啊,他真的沒有法子,他比誰都更清楚,他比誰都更明白,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他絕望的情願飲鳩止渴,仿佛是走在無邊無際的沙漠裏,隻能夠絕望而又慘烈的飲鳩止渴。哪怕下一秒就死了,這一秒腦海中也必須是她的容顏。這樣能夠叫人發瘋的絕望……可是他沒有辦法。他也想要忘記,他也不想再愛下去,可是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啊。做不到忘卻,做不到忘掉那一年她滿臉緋紅的對自己說,琰哥哥,我也喜歡你。他要怎麼樣才能夠放手?究竟要怎麼樣才能夠?究竟要怎麼辦?他終究是太過執著,可是又不得不放棄。他記得清楚極了,她對自己說,說他的愛太過炙烈,她無力承受。何況後來,何況後來她用了那樣慘烈的方式,選擇逃離。
可是,可是又有誰能來告訴他,愛一個人,究竟何錯之有?到底是哪裏錯了?是錯的時間,還是遇見了錯誤的人?就算這隻是一個錯誤,我也不會放棄。
不管你是愛我也好,恨我也罷。此生此世,你都一定要在我的身邊,我不允許你逃離。不管是愛還是恨,反正你都會記著我一輩子不是嗎?隻要你能永遠記得我,愛和恨又有什麼區別呢?既然我們不能夠相擁著上天堂,那就一起,一起沉淪至地獄吧。
他重又恢複麵無表情“從明天開始,你到‘建沫’來做我的秘書。”
她眼底一暗“對不起,寧董事長,我不接受您的提議。”他的劍眉困惑的揚起,她猶豫地開口“我要照顧我的孩子。”她一眼望見他頓時慘白的臉,心頓時像被針紮一樣狠狠地泛起疼來。她聽見他顫抖著聲音問“你的孩子?”她無力點頭,心裏隻剩了茫然,絲毫不知道此刻除了這蒼白無力的點頭,她還能夠做些什麼。
他幾乎要喪失掉理智,整個人四周頓時發出一種要崩潰的氣息。他強自忍住心髒處頓時四散開來的抽痛。淡淡開口“明天讓我見見那個孩子。”
她心下一驚,怎麼能,怎麼能讓他見到?倘若讓他見到了,她四年的心思豈不是統統都白費了?當年她費盡了周折,好不容易生下那個孩子。倘若讓他見到了那個孩子,以他的精明,怎麼可能不發現那是他們寧家的骨血。到那時,就連她唯一的孩子,也必定會被他們奪走。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她不能再失掉她的孩子。一想到孩子,她頓時有了底氣,連聲音也堅硬了起來“我不認為我有義務這麼做。”她忽然聽見“嘭”的一聲,隻見他把手裏的玻璃杯狠狠地摜到了地上。玻璃散的一地都是,昏暗的燈光下,一地的玻璃波光流轉,仿若世間最最光芒璀璨的水晶。他麵無表情地再度開口:“明天我要見到那個孩子。”她被他的麵無表情挑起了怒意,強硬地道“你沒有資格管我的私事。”
他的劍眉一點點皺了起來,他極力的想要克製自己的怒意,他在心底裏一遍遍對自己說,不要發火,不要發怒,不要再把她逼走。可是一看到她淡然到幾近漠然的神色,本來的軟語相慰一出口也成了冷嘲熱諷“你不要忘了,在法律上你還是父親的養女,還算是我的妹妹。我還有權利不讓寧家的人繼續在這裏做酒吧女!我還有權力管你跟誰生下了野種!”
她最後殘存的一絲理智也全然消散在他惡毒的嘲諷裏,她幾乎是破口大罵的反駁“野種?!跟別人生的就是野種?是不是隻有跟你寧三少生的才不算是野種?我愛跟誰生孩子那是我的事,你管不著!我願意做吧台女,我願意出賣肉體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裏對我說三道四?!不要說你,就是寧沉建來了,他照樣也沒權力管我!你算什麼?你有什麼權利來管我的私事?”
他的臉上仍舊沒有任何表情“就憑我愛你。”她笑得異常古怪“我不愛你。”他笑得諷刺“你騙誰?你看我的眼神都在發抖,你敢看著我的眼睛說你不愛我麼?”那最後一句話說的極輕極輕,又極低極低,昏黃的燈光下,竟像是來自地獄的召喚與魅惑。她茫然抬頭,一下跌進他的雙眸裏,卻仍然還是淡漠地說“可惜我的心死了。我不想我也有沒力氣再愛任何人了。你說我愛你也好,說我恨你也罷。你願意一輩子綁著我也可以,願意放手也隨你便。反正這具空蕩蕩的軀殼早就已經是肮髒無比了,你要是想要的話,我隨時都給你。”
“你……你,究竟要怎樣?”
“我不要怎樣。我隻求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不要再這樣不停的糾纏下去了好不好?我求你了,我真的累了,我求你放過我好不好……求你了……”
他望著她神色裏的淒傷絕望,心底驟然一痛。
良久良久,他才終於緩緩問道“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是願意做我寧則琰的妻子還是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