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我是民工 第五節:大兵變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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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飛走後,拓邦的兩位高層不僅僅是發了幾句牢騷和訓了幾個人了事,他們責成行政部的蘭經理必須在一個星期內找到周飛。蘭小姐專門開會交待所有的主管,一旦有人看見周飛,或者周飛來找過某人,一定要馬上告訴行政部。所有的保安在下班時間都必須出去在附近轉悠,而寇文更是給周邊幾乎所有的人才中介都打了電話,蘭小姐甚至找了樊靜,她不知道周飛已經跟樊靜分手了,樊靜聽說周飛不辭而別,哭得像個淚人兒,癡癡呆呆地直發楞。
寇文本來是想給周飛的家裏打電話,但是被心細的蘭小姐阻止了。她相信周飛肯定不會回家,甚至家裏人也未必知道周飛已經離廠,現在給他家裏打電話,肯定會讓他家裏人擔心,如果一個星期還找不到周飛,再打也不遲,那時候說不定周飛已經找到了工作,跟家裏聯係上了。
在工地上的這一天,周飛很開心,他沒有來得及去想以後該怎麼走,他在享受著勞動人民最原始的快樂,好久沒有這樣痛快地活動筋骨了,雖然有些腰酸背痛,但這種痛很純粹,肉體上的痛永遠也比不上心病造成的痛苦。
有時候快樂其實很簡單,隻要充實,隻要有事幹,隻要能吃飽能有幹淨的地方睡覺。這大半天周飛無疑是充實的,他見識了勞動人民的智慧與單純的願望,這裏沒有爾虞我詐,也沒有愁苦與失望,有的人為了給家裏蓋一間新房子;有的人為了攢夠了錢結婚;當然,也有為了找尋更好的工作,暫時在這裏落腳。也許幾個月後大家為了各自的生活又開始四外奔波,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都有目標都有追求,在這些民工黝黑的滿是汗水的臉上,周飛看到的是滿足和純粹的快樂。
當月朗星稀,所有的工人都已經收工,周飛還癡癡地坐在工地上,身下是一堆鋼筋,抬頭處萬家燈火,繁華的都市就在身邊,繁華的都市又很遙遠……
這一屋子裏除了四川老哥和一個湖南的小夥子,再加周飛,其他的人全是廣東廣西的,這些人大多不會講普通話,看到周飛進來沒有睡覺的都好奇地打量著他,周飛被盯得有點不好意思,進屋之前周飛用僅有的三塊錢買了一包“羊城牌”香煙,雖然寒酸點,但在這些平常隻抽兩塊錢一包煙的民工麵前還是可以拿出手的。周飛打了一圈,剛剛好,幸好有幾個人不抽煙,否則就不夠了。四川老哥知道周飛也抽煙,就把自己的一根還給了周飛,然後亮出自己的“紅雙喜”憨厚地笑道:“你那煙我抽不習慣,我還是抽我自己的!”
工棚裏的氣氛並不像周飛想像得那麼冷漠,四五支一百瓦的大燈泡照得裏麵如同白晝,臭水溝的味道並不太濃,倒是汗臭味和腳丫子的味道有點重,那都是男人的味道,聞起來反而有些親切。同誌們也是精力充沛地各幹各的事,聊天的、睡覺的、下棋的,也有四個人盤腿坐在床板上打牌的,周飛甚至還看到了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夥子躺在床上看“三國演義”一切都顯得那麼溫馨和自然,一種久違的感覺,當年他們在教導隊集訓時,也是幾十個人擠在一間蘇聯專家援華時住的紅房子裏,隻是那裏的環境比這裏整潔很多。
四川老哥早早地躺下睡覺了,也許他已經夢見家裏的樓房砌好了,兒子娶上了一個又白又嫩的媳婦。周飛無法入睡,因為激動,更是因為眼前的困難,離開拓邦的時候很多東西都沒有帶,沒有洗涮用品,也沒有被子,明天得想辦法找工頭借點錢,一想到借錢,周飛就頭暈,那個老鄉也真夠狠心的,根本都不問一下自己的處境,哪怕借給自己五十塊錢,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窘迫。
淩晨兩點多鍾,周飛凍醒了,他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昨天晚上雖然下了點雨,但白天的氣溫還有二十多度,畢竟快入冬了,日夜的溫差還是很大。周飛打開了行李箱,取出了裏麵僅有的幾件衣服,全部裹在了身上,然後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周飛醒來發現身上多了一床褥子,很硬很硬的那種,但是蓋在身上很暖和。周飛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四川老哥的床位,老哥已經起床了,顯然那床褥子是他的。周飛整理衣服的時候,四川老哥端了個臉盆進來,裏麵放了一條已經發黑的白毛巾,對周飛說道:“你娃,連床被子也沒有,晚上睡覺凍死羅!”
周飛抱起褥子感激地說道:“謝謝老哥,我沒錢買,昨天忘記了,一會您幫我找下工頭借點錢好嗎?”
“謝啥子謝?你早說嘛,年紀輕輕地,身子凍壞了那可是自己的!”老哥說完,放下臉盆在口袋裏掏出了六十塊錢,繼續道:“看哈夠不夠,要是不夠的話,中午我去銀行裏再取回來!”
周飛感動得眼睛濕濕的,接過錢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隻是一個勁地說著“謝謝,謝謝!”
這棟“住院部大樓”是區醫院為迎接“三級甲等”考核,投入的硬件部分,聽說樓高二十層,半年就要交付使用,工期非常緊,如今已經開工快一個月的時間,工地上的工人還沒招齊,主要是年關將近,在外的民工許多回家了,在家裏的也都等著過完年再出來。
周飛上班的第三天,看到一行差不多二十多個人戴著安全帽圍著工地指指點點地轉了一圈,還有好幾架攝影機跟在後麵,那是市區兩級衛生局和區政府的人來現場考察,很多員工沒見過這架勢,還以為是拍電影呐,有個民工把電視台的漂亮女記者當作了演員,衝著她直打口哨。
“考察團”走後,那個傳說中的千萬富翁工頭,滿頭大汗地把所有的民工全部召集到了一起,周飛目測了一下,差不多有五六十人。工頭操著巨難懂的普通話,站在一堆水泥預製板上扯開公鴨嗓子喊話,意思是工期太趕了,要求工人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每個人加十塊錢一天,而且號召民工多給家裏打電話拉人,拉到一個人隻要幹滿一個月就給一百塊錢獎金,原來規定的一個星期一結工資也改成了一個月一結。
周飛聽不太懂,是站在一旁的四川老哥給翻譯的。工人們聽完全炸了鍋,原來一天隻要工作十二個小時,現在加了四個小時隻多給十塊錢,有幾個膽大的就不幹了,走上去跟工頭論理。這工頭千萬富翁可不是浪得虛名,他懂得如何應付這種場麵,幾十年的經驗告訴他,對付這些牛啊馬啊的民工,沒有什麼好商量的,千萬不能助長了他們囂張的氣焰,有錢還怕找不到人?工頭隨手在地上撿起一塊木條,用力地敲打著水泥預製板吼道:“幹什麼?幹什麼?他媽地不想幹的,馬上給我結工資滾蛋,再跟老子瞎起哄,廢了你!”
周飛一聽到這話就有點冒火了,本來他還高興來著,一天可以多掙十塊錢,怎麼累也不會比在特警隊訓練累,而且這個工頭的傳奇經曆讓周飛對他很是有幾分崇敬。
周飛準備站出來說幾句話的,沒想到那幾個要“鬧事”的民工,聽老板這麼一說,呼拉一下作鳥獸散,一瞬間全鑽到人群裏沒影了。民工解散後,有十來個人站在原地不肯走,想用這種無聲的抗議來為自己爭取應有的利益,那個四川老哥這會兒跑了過去,手一揮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那十來個人就都低著頭走開了。
後來周飛從其他民工的嘴裏得知,這個四川老哥一天的工資是八十塊,就是沒事幹,一個月的保底工資也有一千六百塊,老板很器重他,本想是讓他當個小官的,他不幹。一天八十塊,一個月就有兩千多,兩千多的工資在周飛看來,實在是牛氣得不行了,他記得那個“東北大叫驢”也就是他們的隊長,當時隻拿一千多點,升了少校副參謀長後也不過兩千塊,周飛在拓邦幹保安隊長加了五百塊錢後,曾經在心裏平衡了一下:老子現在的工資可以享受正連級待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