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我是民工  第二節:優待黨員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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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被警察抓的經曆,在周飛的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陰影,本來他對警察的印象就不好,自己當兵的時候是武警,在機動防暴支隊特勤隊,凡是遇到悍匪,衝在前麵準備堵槍眼的都是他們,而那些警察除了揮舞著各類長短槍械跟在後麵大呼小叫外,就隻會在任務結束後衝著他們直豎大拇指。想想一年多前咱們還是一家人,協同作戰的時候稱兄道弟,這會兒才脫了警服就他媽地翻臉不認人,把老子當了刁民!真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周飛早上就沒吃飯,捱到了下午一點多鍾,已經餓得頭暈眼花,才輪到他被傳喚。這會兒警察估計全在午睡了,要不就覺得殺雞不用宰牛刀,對付這幫落難的民工用幾個治安員就搞定了。收拾周飛,不對,應該說是審訊周飛的是兩個看起來生猛無比的治安員,估計多半也是退伍兵,那神情不亞於高等人民法院的首席大法官,莊嚴肅穆。還沒等周飛坐下,左邊的一個頭也不抬,用對待階級敵人一樣的口氣問道:“身份證!”
    本來周飛還想跟他們套套近乎,也好早點兒脫身把肚子給填飽了,一聽這語氣,就火了,又不敢發作,掏出身份證就丟在了桌子上,坐右邊的那個治安員橫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眼周飛,估計在想:你個臭民工脾氣還不小。
    左邊那個治安員倒是沒什麼反應,拿起身份證一邊在本子上登記,一邊繼續著剛才的口吻:“有暫住證嗎?”
    周飛沒好氣地回答道:“有暫住證我上這來幹嘛?”
    右邊那個治安員估計也是個火爆脾氣,看到周飛這屌樣,極端不爽地說道:“沒辦暫住證你還這麼牛?”
    周飛跟他嗆上了,粗起脖子說道:“我牛了嗎?我要是牛,你們能抓到我嗎?”
    左邊那個治安員這會兒終於抬起頭來仔細地打量著周飛,半響才問:“還有別的證件嗎?”
    周飛早就將退伍證捏在了手裏,趕緊遞給了他,一看是退伍證,右邊的那個治安員搶著接了過去,看了半響才自言自語:“怪不得牛X哄哄地了,原來當了五年特警!”
    周飛滿心希望給了退伍證後,看在師出同門的份上,他們會馬上放人,沒想到他們除了有點吃驚外,繼續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右邊的那個治安員倒是不說話了,左邊負責“審訊”的治安員也緩和了一下語氣,將證件還給周飛:“先交罰款,然後補辦一張暫住證!”
    周飛知道手頭的那張退伍證是沒什麼用了,除了證明自己給國家賣過幾年命,什麼也帶不來,搞不好還要作為社會最不安定的群體,成為人民政府重點盯防的對象。後來,周飛再也沒主動掏出過退伍證,甚至也很少跟陌生人提起自己曾經當過兵。
    聽到“大法官”的宣判,周飛下意識地捂了捂自己的錢包,用有點悲涼的語氣說道:“我剛從工廠裏出來,口袋裏根本就沒什麼錢!”
    主審的“大法官”兩手一攤,顯得有些無奈:“兄弟,對不起,這是政府規定的,如果沒錢的話,就隻能拉到惠州去了!”
    一聽說要拉到惠州去,周飛開始有點緊張了,他剛進廠就聽人說過,沒有“暫住證”的人,如果交不起罰款,就要被送到惠州或者樟木頭的一個收容站,先得勞動一段時間,然後再沒人來認領,就得被遣送回老家,在那裏麵跟勞動改造差不多,吃不飽穿不暖還得下狠命幹活兒,搞不好還得隔三差五地被人拉出來錘個鼻青臉腫。關於這裏,還有更多危言聳聽的傳言,周飛不太信,畢竟是新社會,是共產黨的天下,哪來那麼多黑暗?不過有一點可以確認,那鳥地方根本不是人呆的!
    周飛想著如果找到拓邦,他們肯定不會坐視不管,起碼也會來個人講點好話,或者把自己的廠牌和人事資料帶過來,這樣補辦一張暫住證就好了。這個念頭稍縱即逝,這個死要麵子的退伍兵,斷不回出此下策,在他看來,這無異於逼良為娼,比喻可能不貼切,但我們的周飛同誌真是這樣想的。
    “要罰多少錢款?”周飛幽幽地問道。
    右邊的那個治安員開口說話了:“罰兩百塊,辦一張暫住證三百塊!”
    周飛倒抽了一口冷氣,現在就是把自己殺了賣肉也值不了五百塊錢啊。
    左邊那個治安員看到周飛的表情,說道:“如果你有邊境證可以不用辦特區的暫住證,隻辦關外的,兩百六!”
    沒想到一個地方還有兩種價格,就好像看戲的,你買貴賓票就可以坐在前排甚至還可以到後台去逛逛,你要是買了普通票,就很難舒服地享受那個聲色大餐。三百塊就是貴賓票,拿到手不僅可以高人一等,還可以暢通無阻地去深圳的後花園,那可是個好地方,聽說站在海邊,一泡尿就可以隔著海飆到香港。
    周飛買不起貴賓票,就算砸鍋賣鐵,普通票也買不起,買不起票你還要往戲院子裏擠,不罰你罰誰?
    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為了證明自己是個窮民工,周飛把身上僅有的二百七十五塊零三毛錢全攤在了桌子上,然後抖出了箱子裏的東西和翻出了所有的衣兜底,哭喪著臉對兩位“法官”說道:“我所有的錢和東西都在這裏了,你們看看值多少錢,全拿去吧!”
    “幸運”的人,關鍵的時候,總是有貴人相助。就在兩個治安員楞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那個抓周飛的小警察嘴裏哼哼著,背著雙手走了進來,一看這場麵,就明白了是咋回事,對周飛說道:“找你朋友借點,不辦證就是放了你,你還得被抓!”
    周飛似乎看到了太白金星下凡,塌拉著腦袋商量道:“我才來深圳不久,沒什麼朋友,而且也聯係不到他們,如果我把身份證壓這兒,去找錢過來可以嗎?”
    小警察一副救世主的模樣,想了一下,手一揮:“你應該是個黨員吧?我相信你,你先補辦了暫住證,然後找到錢過來交罰款,身份證就不用壓了!”
    沒想到黨員的身份救了自己,還是共產黨好,天下黨員都是革命同誌,革命同誌是不會看著自己的同誌受苦受難的。周飛說了聲謝謝,收了自己的東西,然後在桌子上拿了十五塊錢的零錢揣在口袋裏準備離開,有個治安員叫住了周飛,然後從桌子上一粒一粒地撿起三個一毛的硬幣和一張收據遞給周飛:“我們不能多收錢,這個收據你拿好了,送罰款來的時候,記得帶上幾張照片,如果再有人抓你,給他們看這張收據就行了!”
    周飛哭笑不得,小心翼翼地將收據折好放在了錢包裏,這個東西價值連城,有了它就是安全的保障!
    還有十五塊錢,不!準確地說還有十五塊零三毛錢!周飛不得不仔細盤算了,首先得填飽肚子,餘下的錢,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陸總明天就能給自己找到工作,進廠後隻要不交什麼廠服費和押金,包吃包住,就什麼也不用擔心了。
    出了公安分局,外麵到處都是飯店,周飛不敢進去,那些餐館的招牌一個比一個大,十五塊錢隻能買碗湯喝。憑經驗,隻要找到工業區,就肯定有那種賣幾塊錢快餐的小餐館,而且飯任吃,湯任喝。打定主意,周飛就開始找工業區,老天不負有心人,雖然這會兒已經過了午飯的時間,但是賣快餐的店還是開著的,仿佛專門為了服務這些饑不擇食的民工。三塊錢的快餐,周飛一口氣扒了四碗飯兩碗紫菜蛋花湯,這頓飯吃得是淋漓暢快,那個香啊,一輩子想起來都不會忘記!
    吃過飯,休息了一會,還是覺得有點累,而且職介所下午一般都沒什麼人,周飛打定注意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養足了精神再去找陸總。很幸運,深惠公路的路邊就有一家隻要八塊錢一晚上的旅館,而且比剛來時住的那個十塊錢的旅館要幹淨多了,半下午,偌大的房間除了幾件行李,一個人都沒有,周飛很滿意地就倒頭大睡,也許這一覺連晚飯的錢都省了。
    半夜周飛醒了一次,是因為回來了一對夫妻,一進屋就大聲說話,周飛餓得肚子有點痛,下樓買了一塊麵包,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又開始下雨了,這可惡的天氣,如邪靈附體,隻要他生活有什麼變動,老天就跟著搗亂。
    這天晚上,那對與周飛同居一室的小夫妻,估計是找到了工作要慶祝一下,在這個男女可以混居的旅館裏,拉上床前的布簾就開始了沒完沒了的搖晃,吱吱呀呀的床叫聲和著女人壓抑地叫床聲,讓周飛欲火燃燒了一晚上。“多麼可愛的勞苦大眾啊?不管生活多麼艱辛也不忘了做愛!”可惜這種廉價的快樂,周飛也從未嚐試過,這時候再聰明的腦子也解決不了問題,隻能靠民工的雙手來解決了……
    陸總離開了那個職介所,一說是回家過年了,一說是自己單幹了,周飛打了電話,是盲音,而那個所謂的辦事處已經人去屋空,據說又有了新的主人,而且牌子也換成了一個更大的西北某省勞動廳駐龍崗辦事處。周飛找了當初職介所給開的收據,接待他的谘詢處的一個女服務人員還算客氣,把收據還給周飛說道:“對不起先生,這個收據的有效期是半年!”
    周飛極度鬱悶地說道:“當初那個陸總告訴我,可以免費跟蹤一年的!”
    女服務人員依舊和顏悅色地:“對不起,我們這裏沒有什麼陸總,當初誰跟你承諾的,你找誰去。”
    “狗日的不得好死!”周飛揉碎了那張收據,絕望地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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