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的飲吧裏有一對小情侶靠落地窗相對而坐，兩個人親密地共飲一杯西瓜汁，杯裏加了三塊冰。十六、七歲的年紀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時候，明晃晃的穿著情侶裝放肆地炫耀著兩人親密的關係。
    理智告訴我應該轉移視線，畢竟這樣直愣愣地盯著人家卿卿我我很有變態的嫌疑，但我就是無法撇過頭去。暗自慶幸自己的劉海夠長，可以擋住我欽羨的眼光。
    也曾年輕過，也曾這樣囂張的戀愛。二十歲就不顧所有人的反對，毅然決然的嫁給了何煦。也曾信心滿懷的期望未來會有多麼多麼的美好，但事實並非如我所想。
    四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一個幼稚單純的女孩子。我，就這樣成了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人。
    【要怎樣，才能拾回往日的時光】
    從昨天開始，就不大願意吃飯了。不是為了減肥，也不是飯菜不合口味，而是，牙疼。
    我發誓我的難受絕不是裝出來的，但何煦隻是扔給我一句不疼不癢的話，他說“小艾，沒什麼大事，你吃點消炎藥就行了”。
    聽不到自己想要的關心與安慰，於是賭氣一般把桌上的一堆藥片掃進了垃圾桶裏，後果就是讓疼痛更加劇烈，受罪的還是我自己。
    茫然的眨眼，誰能告訴我：鏡子裏這個淚眼婆娑、鼻紅腮腫的醜女人，是誰？
    捱到下班，都沒有接到何煦一個電話，哪怕一條信息都沒有。看到同事的男友體貼地來接她下班，委屈如黃河決口般湧上心頭。戀愛的時候不要說牙疼，就是一個噴嚏他都會關懷備至地端茶送水，白加黑呀芬必得呀買了一大堆，怕我嫌藥苦，還會細心的準備果凍和巧克力。那時的何煦把我寵得猶如公主，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變了呢？難道真如同事說的那樣，婚姻是愛情的墳墓？
    牙疼的更厲害了，似乎連呼吸都會牽動那根痛神經，牙疼而已，竟能把人疼到這種地步……
    回到家裏的第一件事就是進廚房。洗好菜剛要切的那一瞬間，手，頓住了。牙很疼，這樣難受的自己為什麼不能休息？菜刀啪的一聲被擱在菜板上，我扭頭回了臥室。
    窗外的光亮一點點被黑暗取代，寂靜的房內可以很清楚的聽見他拿鑰匙開門的聲音。換鞋、掛外套、衝澡……就算是閉著眼睛也能猜到他進門後做的每一件事情。四年時間我已經把他的習慣看到麻木。
    “你沒做飯？”
    你瞧，這便是他回家來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垂下眼瞼，丟去一句：
    “我牙疼”。
    短暫的沉默後，是當當的切菜聲。他總是這樣不慍不火，究竟是好是壞連我都說不清楚。半個多鍾頭過去，他解下圍裙來叫我吃飯，而我卻翻個身用被子蒙住臉賭氣說道：
    “不吃！”
    但凡一個明聰的男人都能知道，這不過是小女人扯出的氣話，隻等他一句哄，但何煦卻再無二話地踱回廚房。
    該死的牙，沒事兒疼什麼疼，疼死我算了……
    【陽光照在他身上，散發著天使一樣的光芒】
    請了假，因為牙疼的實在受不了，決定去附近牙所瞧瞧。來看牙的人還真不少，休息的地方有好幾個排號的人；我隻好一邊感歎五花八門的甜食害人不淺，一邊百無聊賴的看向對麵。那裏坐著一對小情侶，兩人始終有說有笑甜蜜得一塌糊塗。
    “現在的孩子，都太早熟了！”
    不知何時，身邊站著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說完這句話後轉過頭來對我微笑。陽光穿過玻璃窗照在他身上，我恍惚看見自他背後伸出一對透明的翅膀……盡管笑我花癡好了，如果有一天你似我一般在這樣的光線下看這麼一個溫潤如玉的男人微笑，你也一樣會把他看成天使。
    在長長的皮椅上躺下，眼光不知道該看向哪裏，隻好死死盯住那個閃閃發亮的銀色徽章。
    秦朗……晴朗……真是一個好聽的名字！
    尖銳的東西點著我的牙齒，涼涼的，有點刺痛。他輕聲詢問：“疼嗎”？
    不能說話，我隻好用搖頭來回答。
    他離自己這麼近，近到鼻腔裏充斥著他身上散發出的消毒水的味道，而我並不反感。他拿開那個像鑷子一樣的東西，示意我把口中的唾液吐掉；麵對我緊張的目光，他淡淡的微笑，那笑容有能讓人安心的力量。
    他說“左邊的一顆牙齒有蛀斑，恐怕需要修補。而真正引起牙齒腫痛的原因則是因為你在長牙。”
    長牙？我的天，我已經二十四歲了，怎麼還長牙？
    瞪大的眼睛泄露了我的想法，他又笑了，露出他潔白的牙齒。
    “是智齒！老人們也習慣稱之為‘立事牙’。”
    貌似在哪裏聽過，我點點頭暗自感歎，把我這麼大的人折磨得死去活來的，竟然是一顆還未長出的新牙，真是厲害。
    他優雅的摘去口罩，告訴我要吃消炎藥，少吃過涼或過熱的食物，盡量用不疼的那邊進食。那聲音如春風拂過，暖暖的，柔柔的。
    突然想起何煦，要是他也能每天這樣對我笑，該有多好……
    【天平的方向已經微微傾斜，左端是何煦，右端是秦朗】
    收到的短信裏，是秦朗溫柔的叮嚀，我不知道該怎樣壓抑自己對他一點點增加的思念；回到家後更不知道應該怎樣麵對何煦詢問的眼光。躺在床上睡不著覺的時候，會懷念起戀愛時的種種美好，也會想起何煦溫暖的懷抱，於是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要打破現在這平靜的生活，卻總是在秦朗深邃的目光中迷失自我。
    習慣在同事羨慕的眼光中接收花店送來的新鮮玫瑰，然後快樂的拿著小噴壺給花噴水；習慣每天用短信訴說著纏綿的情話，然後喜逐顏開的讓唇角飛揚起來。
    牙疼的狀況有所緩解，莫非它和心情也有關係？
    秦朗總會在到時間吃藥的時候打來電話，一遍又一遍的說著不要偷偷的吃甜吃辣。我明白，我是深深的陷進去了。
    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我的內心在不斷掙紮。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個天平，裏麵盛著自己最重要的人，而我知道，此刻的天平已經傾向了右邊，那是秦朗的位置。四年的婚姻，我體驗了最初的激情與浪漫，也品嚐了隨之而來的瑣碎與平淡，我知道何煦對我的愛始終沒有變過，但是卻無法保留原有的溫度。
    我在猶豫，對於這份愛是不是應該放手……
    【感謝牙痛，讓我把愛情看的更透徹】
    我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最終的歸宿，到頭來才發現一切都不過是場夢。我一個人在夢中規劃著未來的幸福，像傻瓜一樣。
    當秦朗摟著他嬌美的未婚妻與我擦肩而過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失去了顏色。
    刪除每一條他發給我的短訊，扔掉悉心照料的玫瑰花；
    想起那個散發著光芒、像天使一樣的男人，心就隱隱作痛。所有的溫柔都是騙人的，所有的愛情都是假的！原來我不過是他偶爾無聊耍弄得一個娃娃。
    牙齒，奇跡般的不痛了。
    仰望二樓亮著燈的窗子，遲遲沒有動作。那裏是我自私放棄的巢穴，那裏有一個曾深愛我的人。可是一切都過去了，在我留下離婚協議書以後……
    我用年少激情換來四年的平淡婚姻，又因為一個美麗的邂逅讓自己一無所有。
    真的該走了……
    “飯做好了，怎麼不上樓？”
    昏黃的燈光下，何煦正站在樓門口對我微笑。
    “我在這裏一直看著你，看你是不是真的舍得轉身就走。”
    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地流，我知道我究竟放棄了什麼，當繁華落盡也許隻有這樣一份平淡如水的愛才會真正天長地久。
    “對不起……”胡亂地擦著眼淚，我除了對不起再也找不出別的句子。
    何煦輕輕歎氣，走到我身邊，輕柔地擦去我的眼淚把我摟在懷裏，他說：“傻瓜，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那不過是一次牙痛”。
    我感謝牙痛，因為是它讓我把愛看的更清楚。
    【一切記憶隨風過，有些人隻是你生命中的過客】
    又一個四年過去，我依然過著平淡的生活。寶貝女兒在何煦肩頭甜甜的叫著爸爸，小手興奮的上下揮舞。等她長大，我想我會告訴她：
    有些人隻是你生命的過客，再多的浪漫不過是瞬間的心動，隻有平實的生活才會讓兩個人一直走到天長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