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萬年的修仙者，俗世的一切與我無關。我亦是千古的罪人，因為鬼門倒塌鬼族降臨皆與我有關。
    我除了修仙，不在意其他任何的事物、任何的人，除了他，銀仙人，我的弟弟。
    我因為有一頭金發，被叫做金仙人；弟弟則是一頭潔白如雪的銀發，人們叫他為銀仙人。
    我喜歡弟弟的銀發。大家說我穩重而儒雅，說弟弟暴躁而易怒，其實，這是錯誤的認知。我可以因為弟弟的頭發而寧靜，也可以因為他的其他而毀天滅地。天又如何，地又如何，旁人又如何，那些於我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如同宇宙中的一抹塵埃。離了塵埃，我一樣如此生活。
    我住的地方叫做蓬萊仙山。不是那座山叫蓬萊，而是因為我住在那裏，才有了“蓬萊”這個稱呼。或者更真實一點，叫做幻境。
    我是製造幻境的仙人，也是那幻境中的仙人。千千萬萬年地生存著，和我的弟弟，有著同樣的臉的我孿生的弟弟。
    我可以沒有任何人知道地活著，可以不接觸任何人，但不能沒有我的弟弟，這是我僅剩的唯一的作為一個生物的感情，或者說那也不過是對生活的一種習慣。我們從來沒有離開過彼此，從出生到死亡。
    然後死亡將他帶走了。
    魂靈的最終之地，是碧落還是黃泉，我不知道；我知道的隻是將弟弟帶回我的世界，不管用何種方式。然後，鬼門塌了。它承受不住我的戾氣，或是弟弟的哀歎。銀仙人的一聲歎息之後，它便開裂，再無終止。黃泉不再聚氣，地底荒蕪，鬼族借機逸去人間。
    我看著鏡中的弟弟，或者說是我的臉。因為銀仙人的身體不再，所以我們共用了一具身體。我對此無所謂，隻要弟弟在我的身邊就可以了。所以有時候，我的頭發是金色的，有時候，則是銀色，那是弟弟的標誌；所以大家叫我們“金銀仙人”。
    我們，不分彼此。
    人間遭了鬼族的侵襲。但那也是於我無所謂的事情，人類還吃飛鳥走獸呢，難道它們來到我的麵前哭訴，我便讓人都吃了素？
    我依舊做我的仙人，不問世事的仙人。
    一直到有一個少年來找我。不，準確來說，是“找到”我。蓬萊仙山是移動的，我在哪裏，它便在哪裏；我若不想見，對凡夫俗子而言，那也不過是一座普通的山。
    我看見他的第一眼就說：“是碧藍珠引你來這裏的吧。”
    “您知道啊。”他一手撫摸著蔚藍如湖水的右眼，笑魘如花地說道，“我還以為這隻是鬼族的寶物呢。”
    “碧藍珠在太古時代就存在了，原本是天地賜予人族的神物，鬼族奪了去，便成了鬼族的寶物。碧藍珠聚氣，是純淨自然之氣，無論對於喜陽氣的人類還是喜食陰氣的鬼族，都算是不可多得的寶物。”我回頭，看他眼中的悲傷，隱晦而深重：“那麼，你是為何而來？”
    “我想知道，鬼族與人族是否有共存之道。”
    “有又如何？無又如何？”
    “有，我便願為此死去。無，我終究也要死去。”
    我不知道為什麼，最終將至寶的琉璃鏡給了他。或許我也被那過分澄澈的眼睛迷惑，想看到從裏麵湧出的淚珠？
    碧藍珠原本便是眼淚凝結而成。至於是誰的淚，已經沒有人知曉。
    而琉璃鏡有開辟陰陽之能，算是為我曾經犯下的罪所做的一點補償。
    現在，我沒有了照麵的鏡子。我在日出逢日落的時候，前往遙遠的南海。銀仙人問：“你要做什麼？”
    “我去打磨一麵新的鏡子。這樣可以照出你，照出我。你與我，永不分離。”
    不久，世上便流傳著關於飄渺的南海仙島——蓬萊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