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七章 溯遊(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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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如水。
少白一席白衣,坐在院落裏的石凳上。薄霧般的淡光映在他的發間,單衣在夜色裏無風而動。我走過去,雲裏的月亮影影綽綽,斑駁的影子落在青白的牆壁上。許是聽見了我的腳步聲,他回頭,初雲出岫般對著我微笑。
明天就要去找柳姑娘了,你怎麼不早點睡?她的武功很是不錯,說不定又得爭鬥。
少白,你不開心?我坐到他的對麵,霸道地扯開話題。他低著頭,隨意流轉手裏的白玉洞簫。溯遊,我唱首曲子給你聽,他低著頭看我,輕聲吟唱: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宛在水中央。他呐呐地說,溯遊,你很喜歡沉香公主嗎?你害怕失去她嗎?其實失去一個人,不是遠隔千山萬水,而是近在身旁,卻宛如遠在天邊。
我不說話,定定地看著他,想起沉香。她遙遙地望著我的眼神,空洞茫然,再也沒有幼時的眷戀,我知道,她的眼裏一定藏著一個我不知道的人,仿佛千山萬水,隔著我們的心。我和她,仿佛遠在天邊了。溱淮水邊,一支弱柳臨波,輕輕一蕩,我的心裏便起了無邊的漣漪。
第二天,春光明媚。我穿著天藍的長袍,絡金的刺繡花邊,嵌著藍寶石的純白腰帶。少白說,我這樣不像個粗魯的皇子,倒像哪家的書生。我笑著,那你給我當書童。他的臉又是微紅,一席白衣,站在帶著晨露的春風裏,成了一幅淡雅的畫。
暖香閣在紅塵深處,鬧市裏取了份寧靜,青瓦白牆,有點長安城的風格。門口的石獅子並不高大,端莊、雪白。一個穿華服的男子在門口徘徊,手中的折扇開了又合,合了又開。過了片刻,朱紅的門開了,走出一位穿丫鬟服飾的清麗女子。她笑吟吟地對那男子說了幾句,男子沮喪地離開。門,再次關上了。
少白,你去敲門吧。我笑著說,你模樣俊,肯定不會被趕走。換了我,肯定被亂棍掃出。少白白了我一眼,轉身向前,輕叩銅環。
門透出隙縫,院裏早開的桃花粉豔豔的,片片零落。垂髫的女子,頂著一張明亮的臉,道,兩位公子請回吧,我們家小姐今兒不見客。
姑娘,在下上官少白,我們公子從長安慕名而來,還望行個方便。少白說完,微微作揖,俊美的臉上一片誠懇。站在他身後,我看見女子的臉微微變紅,心裏止不住地想笑,卻不敢發出聲。
公子稍候。女子忸怩地說了四個字,掩上門離去。我放聲笑了出來,少白的臉紅撲撲的,拿右肘撞我的胸。剛準備教訓他,門開了,丫鬟領我們走進院子。
我們被引到一個亭子,紅豔的柱子上掛著一幅對聯: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白玉石桌,飄飛絹絲。喝完半盞茶,一個女子籠著麵紗緩緩而來。看她步履輕盈,儀態萬千,便知定是人間絕色。
兩位公子儀表翩翩,氣宇不凡,何必誤入這煙柳之地?聲音如清晨的鳥鳴,婉轉、清脆。
柳姑娘傾城之貌,就算是舍了江山,換得美人一笑也是應該。我笑著回答,拿出臨走前父皇交給我的佩玉。我看見她的麵紗微微晃動,過了半晌,她倦慵地說,原來是他想見我!如絲早已在多年前死了,死在他的金口玉言下。
這麼多年過去了,柳姑娘還沒有原諒家父的一時之失?
咳。她隻是那麼輕輕一歎,仿佛四周的春光都消失了,一片蕭瑟。柳如絲斜靠在流火的紅柱上,黑發輕飛,憂鬱的眼神隔著麵紗仿佛能穿透我的心。果然是天下第一美人,隻是轉瞬間覺得,她和沉香竟有八分相似。
你是溯遊?溯吉從小體弱,沒有你這樣健壯的身體。回長安吧,告訴那人,如絲什麼都忘記了,求他放過我,那樣的囚牢我不要了。
怎麼會是囚牢呢?家父天天念叨你,身體日益消瘦。他……
他拿天下蒼生囚我,拿錦繡河山囚我!她轉身輕躍,輕盈的身影飄過庭院,馨兒,送客!
我目瞪口呆,原來她竟有如此高明的輕功!
離開暖香閣許久,我還沉浸在對柳如絲非凡武藝的驚訝中。
哈哈,少白笑話我,“寧走閻王道,不碰江南柳”,江南柳家百年根基,豈是一般江湖人能比的?
我不理他,如此一來卻少了遊玩的興趣,悶悶不樂回到客店。叫了幾個精致小菜,兩壇百年陳釀,和少白在屋裏喝開。
溯遊,軍隊的事……
不談公事!我為他倒上一杯酒,如此江南,當浮一大白!
好!少白雖秀美如處子,其實卻是豪爽的漢子,處事果敢,殺人毫不手軟。
這江南的酒,也如同女人一樣,入口綿醇,卻後勁十足。兩壇酒下去,我們醉得七暈八素。我靠在床沿,頭擱得生疼,少白吊著我的膀子,頭枕在我胸口上,薄薄的嘴唇嚅動著,不知說著什麼。我分開他的手,輕輕起身,原來天色已暗。推開窗戶,徐徐夜風透過單衣,吹在我的肌膚上,清爽無比。忽然我發現,遠處衝天的火光,紅豔豔,仿佛吞噬一切的惡魔。
暖香閣!是暖香閣失火了!
我搖醒少白,提了沉盧,不顧一切地施展輕功,飛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