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七章 離柘(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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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暖香閣的後花園裏,雕梁畫棟,姹紫嫣紅。亭子的紅柱上掛著一幅對聯: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中央的白玉桌上有一壺茶,飄著氤氳的清氣。四周白色的絹絲長長地飛舞,不時觸過我白色的袍。我不安地坐著,多年的江湖生涯裏我從未有過如此的不安。我看見一隻純白的蝴蝶停在黃色的花蕊上,微微扇動的翅膀上零落著茸茸的粉,仿佛已寂寞千年。
婢女點上了薰香,嫋嫋地,讓人入睡。然後,一個美妙的女子抱著古琴,走了進來,坐到我對麵。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這個名冠金陵的美人,柳如絲。令我驚訝的是,她和孟將軍的夫人有著七份相似的容貌,可是那一顰一笑,舉手投足,卻又流露出完全不一樣的風情。我終於明白,原來她就是一直在我夢裏模糊的身影,是那個能夠讓我脫離江湖這個偌大牢獄的女人。
公子,你和他一樣。如同山嵐的眉。
他是誰?
柳如絲笑了,如春風吹乍一池碧水。他是誰?早就離去了。那時我多年輕啊,十四歲,在渚水邊遇到他。我輕盈地起舞,環佩叮當,他從血色中走來,是的,他受傷了,帶著清晨的露水。
柳如絲輕彈了一聲琴弦,說,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想是這些年太寂寞了。那一聲響,如萬年的氤氳,輕炸在耳旁。琴弦行雲流水,清涼的音符從她纖纖的十指間翩翩而出,如精靈般徜徉。她朱唇輕啟,一曲《臨江仙》,無言的哀怨和悲涼籠蓋了亭子四周。無限的悲楚襲上我的心頭,仿佛看見俊美的齏涯為我而死,師父為我而老,似乎從未謀麵的父母在遙遠的水麵相望。
杏花吹落裙衫,記起豆蔻初見。雙燕扶搖碧雲天。殿上露華濃,庭院月清淺。雙十生死兩茫,描眉添香度年。相思零落琵琶弦。當時明月在,遺恨渚水邊。
前輩,我看她雖然年輕,想必也有三十來歲,便這樣叫她。
前輩?她輕輕一笑,那笑聲惹得四周的白紗亂飛,我有這麼老嗎?喊我姐姐吧,看你的第一眼我就歡喜。說著,她又輕歎一聲氣,四周變得淒涼起來,年歲不饒人啊,整整二十年過去了。
我的心裏一陣歡喜,其實我不願喊她前輩的,她看起來比我還年輕。
我在暖香閣的西苑住下了,姐姐教我“落英飄香舞”。
在每個清晨黃昏,我獨自舞動,明媚、柔軟,仿佛融化在空氣裏,成了風的精靈,隨意飄蕩。姐姐是寂寞的,如同長在懸崖邊的花。她日複一日地繪畫,鬆軟的沙灘,落日長河,漫天的蘆花白,起舞的明媚少女,涉水而過的憂傷少年。一筆一筆的描繪,都是些清淡,卻滲入人心裏的哀愁。水墨畫的邊角題寫著五言:
水流蘆葉青,風舞弱柳垂。
空山鳥自鳴,幽穀人獨醉。
黃粱雲為裳,南柯思成灰。
記得當年燕,猶繞彩梁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