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震驚，不知為何。小姑娘的武功算是不錯，在我的手下走了三十多招，可終究抵不住那招“長河落日”。我的劍落在她脖子上時，她顯得特別冷靜，仿佛是種解脫。我終究沒下殺手。小姑娘飛馬離去時說，我還會殺你的。
    果然，她連續刺殺了我九次，最後一次已經能在我手下走滿一百招。那次失敗時，小姑娘扔下手中的劍，淚如雨下。我忽然覺得我太殘酷了，也許當初就殺了她是對的。離柘，我刺殺你九次，卻連衣角都沒碰到，是不是很失敗？她冷冷地問，像一朵風中凋零的花。
    不，你對得起你的父親了，他應該為你感到驕傲。可是，我不能再放過你了，或許有一天你真的會殺了我。有一句話我沒有告訴她，她的劍法在江湖上已經能排進前十了。赤朱劍起，“扶風劍法”第十六式，“扶搖直上”，赤朱輕輕滑過她的咽喉，我清晰地聽見喉骨破裂的聲音，然後汩汩的血飛濺而出，如冬日裏的紅梅。
    那次之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我一次次問自己仇恨究竟是個什麼？我忽然覺得江湖是個巨大的囚牢，將我禁錮，讓我身不由己。我沿著河流上行，找到了齏涯所說的渚水上遊。那裏的水白茫茫一片，不遠處的蒹葭沙沙的響。有飛鳥掠過水麵，閃亮的翠羽，清亮的鳴叫，漣漪圈圈。我在岸邊建了一座小木樓，每個清晨醒來的時候，有陽光照在我的臉上，暖暖的。
    我在美麗的渚水邊等待五年之期。
    再次見到師父時，我剛好二十歲。那天，我穿了件湛藍的長袍，細長的金色絲線懸了塊古玉掛在腰間，赤朱劍放在馬鞍上，那匹純白的千裏馬是寄情山莊的莊主送給我的。師父卻老了，頭發花白，天威觀一如從前，青灰道袍的師兄弟們進出不停。
    道童接過馬，我抱住了師父，眼角有淚流出。師父了身體孱弱了不少，仿佛風吹即倒。師父說，多少年的舊傷，怕是好不了。那無奈的聲音裏，透著一股英雄末路的淒涼。
    師父記得五年前的諾言，開始跟我講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師父一直是個言必行，行必果的男人。
    小離，你長大了，跟你父親一樣英勇。
    我的心忽然開始跳得厲害，我知道那個故事與我的身世有關。七年的江湖生涯，讓我明白我那不詳的出生背後定然隱藏著驚天的秘密。
    你的父親叫離重天，是位將軍，世襲“定南王”，本朝唯一的異姓王。當年，你的祖父跟隨先皇南征北戰，救駕八次，立下戰功無數。先皇念其功勞，拜封“定南王”，禦賜赤朱劍，可上斬昏君，下殺佞臣。你父親也是一員不可多得的虎將，多次為朝廷平定了南方夷人的騷亂。那年，我為了追殺一名江洋大盜，闖進了你父親的營地，雖鬧了不少誤會，卻是見識了不少軍中男兒。
    後來，你父鎮守南方，為師一直漂泊江湖。再相逢時，你父已是謀逆之臣，被削去王位，判流放青州。可惜啊，你們離家世代忠良，卻落得如此下場，不知為何。當年，意外得到消息，原來那皇上也算狠心，竟要在你父親出長安前便趕盡殺絕。我趕到時，你的父親、哥哥，還有一幹家仆已經全部遇到，隻來得及救下一直被父兄維護著的你。下手的是一群大漢雖蒙著麵，我卻認得那匪首正是大內侍衛“破雲手”歐陽龍。他那時也被你父親所傷，若非如此，憑師父當年的功力，也無法保你周全。
    大內高手一直追殺我們，無奈之下，我改頭換麵做了道士，在這青山腳下建了座天威觀。當年的一片混亂中，你也受了內傷，為師耗費了一年時間才大抵治愈，可惜你終究記不起五歲之前的事情。或許這是老天故意安排的，未嚐不是件好事。十多年來，為師看你一天天長大，很是欣慰，算是對得起王爺當年的知遇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