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掰著手指，一日一日地數。這吉日已到近前。
    臨嫁前日，母親終究放不下，還是來我房中看我。
    因我為自己爭得的命已經定下，母親無須教我進入婆家之後的為人處世之道。
    可我分明能夠看見，在母親欲言又止的神情裏麵，又藏著多少對我的心疼。隻這短短幾日，母親已蒼老許多。為的卻是，我這個不孝女。
    我低頭坐著，不敢再惹她傷心。
    她開口卻是來問我還有何話要對父親說。
    我沒有。父親的脾性，我是再清楚不過的，他現在已對我極端憤怒，連女兒臨行之前的最後一麵也不願見，我怎麼還能再多說什麼，去添他將來鬧心？
    我起身，將趕製好給大哥的鞋，遞到了母親手上；又將金銀首飾全部取出，請母親轉交給妹妹，抬眼瞥了窗外被我移植的兩株忘憂草，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出口。
    在命中我早已注定，再過幾日就會被眾人遺忘。甚至於我的家人，我都不會再複存於他們的記憶這中。所以我也不應該，多求不屬於自己的些許恩賜。
    不過我現在卻是想起，當時在我為這些臨別做著準備時，竟忘了想想我的母親。她是在我大婚前日唯一來看我的人啊，我為什麼竟然一句話也沒有說，哪怕就隻是一聲道別呢？
    當真一聲道別也沒有，我說出的沒有，我收到的也沒有。
    我就這樣靜悄悄地被抬進了你林家的大院。這般的安靜，小轎由四名轎夫抬著，也不往大街上走，盡挑一些僻靜的巷道。
    我知道，林府為兒子娶冥妻，這轎若是迎上了他人的正宅大院，就是惹他人晦氣。我輕歎，莫非一直都是我，因為隻是我自己想要與你成親，所以才為林府帶來喪事麼？所以你情願一個人先走，也要把我棄在這世上？
    那麼好吧，既然如此，我來陪你。讓我們一起，沉睡在那永恒的地底。
    二郎，我曾願意用我的命陪你一世，而今更願意用我的命賠你一生，無論如何，隻要是我可以為你為之的，我都會盡力。
    花轎在無聲無息中進入了林府，連我都沒有發覺。隻是那輕輕的一沉和一頓，才讓我明白過來。
    外麵在為我們唱著禱詞，我的心也開始飛揚起來，終於還是有個成親的樣，也還在我們成親的當日，收到為我們未來的祝福。
    然後轎簾被掀起，我被攙下轎，扶到堂內，便有人讓我們三拜，到最後一拜時，就有人用金爪掀起了我的蓋頭。
    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你的弟弟，原來就是他正在代替著你，於天地和父母麵前，行禮。
    他全身稿素，而他被捧在胸前的靈牌，還是綁上了幾根紅色的緞帶。
    我癡癡地望，隻待這一拜之後，我就成為你真實的妻。
    禮官終於讓我們拜第三拜，我真的很開心。我終於實現了我對你的承諾，我終於成為了你的妻。
    隻是那滿室的白燭，慘白刺眼，我不喜歡。
    原本在這一刻，隻應該是滿室的紅燭簇擁著我。可是，我已經得到了這麼多，我還能再要求些什麼呢？
    我隻是有點兒遺憾，如果我們可以一起給公婆奉茶，如果你可以領著我回門，如果你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個冷冰冰的牌位，我會是何等的幸福！
    二郎，你不願意給我的和不能給我的，我自己爭取。
    我的喜袍下，一直藏著一對細細的紅燭，盡管在冥婚之時點紅燭不被習俗所容，可我要在我的婚房內點燃。
    紅燭點燃時，落下的不是燭淚，而是那滿室喜氣的擴散和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