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東陵 第十四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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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一路安靜得詭異,跟在段天樞身後,背後黑衣侍衛的視線如同芒刺,密密釘在莫笑非身上。
段天樞不說話,清雅的麵容微微繃著,表情不冷不熱,不知道在想什麼。
剛才烏辰說讓段天樞注意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麼意思?
餘光掠過烏辰,發現烏辰正目光古怪地盯著自己,惡狠狠地帶著恨意,又軟綿綿的,好像……有點……害羞?
半邊小臉還腫著,一片青紫。
收回視線,不打算再招惹他,眼觀鼻,鼻觀心,乖乖走路。
烏辰卻好像故意找茬似的,快步走到她身邊,伸出手,拉住她,也不怕她指甲裏是不是藏了毒。
“什麼時候給我解毒?”
“龍孤涎派人送來他已經安全的消息,我自然會給你解毒。”
“哼,你們喜龍門的人各個狡詐多端,現在你在我手上,諒你也耍不出什麼花樣。”鼓著腮幫子,氣呼呼地說。
“有人。”段天樞腳步一停,後麵的人也跟著停下。
烏辰怒瞪著莫笑非:“你還真會惹麻煩!”
黑衣侍衛全都拔出劍來,眼睛四處尋找著什麼。
“有人。”段天樞輕聲道,“要小心,是絕頂高手。”
莫笑非擔心地看了一眼段天樞,他還坐在輪椅上,若真要動起手來,段天樞恐怕難免要受傷。
烏辰像是知道她想什麼似的,冷冷瞥了她一眼:“你不要小看我二哥了。”聲音一頓,像是想起什麼,臉色一冷,閉口不說話了。
四處打量一番,他們正處在一條密道中,隻有前進和後退兩條路。重重機關剛才已經被龍孤涎破解,這倒是省去了很多應付機關的力氣。可是密道這樣的地理位置,易攻難守,若兩麵夾擊,把他們截在中央,他們就孤掌難鳴了。若對方再有援軍相助,情勢就更危及了。
不知道,來的人,是敵是友。
也許,是南詔的人馬也說不定。
最好,能夠趁亂逃走!
莫笑非正在出神,空氣中已經傳來暗器破空之聲。
“低頭!”烏辰一把扯過莫笑非,在地上一滾,剛才站的位置已經插上三枚一寸多長的梅花釘。從光澤上看,應該沒有淬毒,並不想取她的性命,更像是衝著烏辰去的,想讓莫笑非與烏辰分開,但是想不到烏辰狡猾,連避開都要拉上莫笑非。
莫笑非心中一震。
梅花釘。
這是……爹爹來了。
果然,一道含著笑意的聲音傳來:“太子貴為北華國儲,把賤內摟在懷裏,似乎不合禮數。”
聽聲辨位,可是這道聲音居然沒人能聽出出處。
黑衣侍衛們都不敢輕舉妄動,隻能按兵不動,等著對方先出手。
烏辰惡狠狠瞪了莫笑非一眼,仿佛在說,都是你惹的好事!
一轉臉,卻又笑得比春花還燦爛:“還道是誰呢,原來是決明王,龍夫人,怎麼成了決明王的‘賤內’了?”
“嗬嗬,內人心性頑皮,跟我鬧了脾氣,出去散了幾天心罷了。”清淺帶過,聲音也聽不出一絲不悅。
“是麼?不過烏辰還暫時不能將夫人交給決明王,待烏辰辦完事情,自當將夫人完璧歸趙。”
“烏辰太子這麼說,真是讓小王為難啊……可惜小王,已經等不及了!”白衣如雪,既是是在陰暗的地宮之中,依舊瑩白如同謫仙飛天而下,緩緩落在她麵前。
如銀長發,瀉落肩頭,麵龐晶瑩剔透,一朵血紅蓮花如同灼灼火焰,燃燒在眉心。
莫音絕沒有一絲殺氣,卻還是使得黑衣侍衛不由都退後一步。
傳說中武功蓋世的決明王,既是外表柔弱飄逸如同不染塵世的仙人,卻還是勾起了他們心底的懼意。
“非兒,你瘦了。”纖纖玉指輕輕滑過莫笑非的臉頰,眉頭微微一皺,“他讓你受委屈了?”
淡淡不悅,“他的”人,怎麼可以受別人的委屈呢。
“太子,人我要帶走,若是有何不滿意的,我在西涼恭候大駕。”伸出手,將烏辰放在莫笑非肩頭的手看似輕輕的一撥。
烏辰吃痛驚呼一聲,鬆開手,閃到一變。手上火辣辣的痛,恨不得立刻斷掉。
一枚精巧的白玉瓶被莫音絕拋出,烏辰下意識接住。
“這是你臉上毒物的解藥,三日即可痊愈。非兒用的是九音宮裏的小毒,不會要人性命,還請太子不要和內人一般見識。”也不看烏辰的反應,隻專注看著懷裏低著頭的人,輕聲道,“非兒,還在生我的氣麼?”
烏辰惱羞成怒,莫音絕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裏。
“廢物!還不請決明王下去休息一下!”
“是!”剛才莫音絕出手太快,侍衛們全都看傻了眼,居然忘了護駕。此刻烏辰發話,才趕緊圍成一圈,長劍指向,將莫音絕和莫笑非困在當中。
“本王接到非兒,自然是要回去休息了,不過不勞太子費心。”微微一笑,如梨花照水,清雅脫塵。
從袖口抽出一段軟劍,詭異的是,軟劍上如同古木逢春一般,開出一朵一朵赤色火焰。
“赤蓮神功?想不到這世上真有人練成了此絕世神功。”烏辰額頭上流下一滴汗,眼神更緊張了。
若說莫音絕未練成赤蓮神功之前已經能夠在武林中排名前十,那現在,豈不是要……天下無敵……
烏辰雖然任性,卻不願意此時與莫音絕為敵,如果這個時候莫音絕動手,把他們全部滅口也不在話下。
“決明王既然要帶走夫人,本宮當然不能阻攔。”小心退到一旁,對手下示意。
包圍著莫音絕侍衛們退成兩排,露出一個缺口,讓莫音絕出去。
莫音絕微微一笑,把莫笑非一把抱起來,信步走了出去。
“慢著!”
莫音絕腳步一停,嘴角微微勾起。
這個時候,知道他神功大成,還有人敢攔他?
一襲碧波青衫,身形消瘦,雙目清臒有神,如暗夜一道星輝,段天樞既是委身於木椅之中依舊清拔如虹涓。
“天機公子?不知喚住小王,是有何事?”剛才貌似發現他藏匿於密道中的,就是這個段天樞。
段天樞微微笑著,長發用白玉冠高高束起,露出一張白玉麵容:“決明王此行孤身一人探訪無涯宮,不怕手下人擔心麼?”
“小王的手下,用不著擔心本王。”長目睥睨,一時氣勢如同君臨天下。
黑衣侍衛們不由退後一步。
“決明王武功,的確絕頂天下。隻不過……”長指一彈。
莫音絕臉色微變,將懷中莫笑非推至一邊,揮起軟劍,劍上紅蓮吐吐,將段天樞打過來的暗器仿佛用磁鐵吸住一樣,牢牢固定在劍上。
“梅花釘?天機公子好快的手!”剛才三枚梅花釘是從他手中射出,力道十足,幾乎完整沒進在石道中,段天樞居然就趁他和烏辰說了幾句話的功夫,把嵌在石中的梅花釘取出來,而且居然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連他都沒有發現。
段天樞笑笑不答話,手中另外兩枚梅花釘在密道中火把的光亮下,泛著幽幽光澤。
“你!”莫音絕臉色一變,他已經知道段天樞想要做什麼了。
“得罪了,決明王。”兩枚梅花釘脫手而出,精準地打在密道兩旁的火把上,叮當幾聲,這段密道之內用來照明的火把滅得一幹二淨,連一點微紅的火星也沒剩下。這倒是要感謝莫音絕,他這梅花釘是用北地冰玉所製,極陰極寒,火遇之即滅。
黑暗中沒人看見莫音絕在那一刹那的表情。
他的秘密。
他的弱點。
他……怕黑……
夜明珠
他怕黑。
小時候的記憶像是黑暗的潮水,淹沒他,讓他窒息。
殿下,殿下,不要跑了,求求您了,不要跑了。翠衣宮人在後麵跑著,臉上已經急得快哭出來。
可是前麵一身高貴錦衣的小人兒卻好像聽不見一樣,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卻怎麼也跑不到盡頭,周圍都是空蕩蕩的,陰森森的,他一個人在黑暗裏,什麼也抓不住。
後麵的人在追他,可是他不能停。
摔倒,再爬起。
身上已經有很多傷口了吧,那麼痛。
他不能停,他才不相信他們說的。
他不是瞎子,他看得見,隻不過他眼裏的東西都是黑暗。
他會遇到一個明亮的東西,然後再不放開。
不能停,不能停……
爹爹,爹爹,你在幹什麼?為什麼要點這麼多宮燈?非兒覺得好熱。小人兒趴在凍玉碎冰枕席上,旁邊輕紗宮人安靜扇著習習微風。
小樓裏燈火明媚,四麵沒有牆,隻有豔麗宮紗和瑰麗彩石串起的簾幕半落,能清楚看見樓外四麵的錦繡夜景。
整個九音宮燈火輝煌,小樓外的竹海碧綠,在夜色中一片蒼茫。
長指捏捏眉心,又做了小時候的那個夢。
也許不是夢,他的確是在黑暗中,孤獨一個人,沒有人會來救他出去。
爹爹,爹爹……身旁的小人兒還在拉扯他的錦服,明媚小臉卻皺著眉頭,好像在為他擔心。
微微一笑,拍拍她嫩嫩的臉頰,沒事,爹爹隻是不小心睡著了。
莫笑非“哦”了一聲,眼睛還可憐兮兮看著他,可是爹爹好像沒睡好,皺著眉頭,非兒不喜歡。
往他懷裏蹭蹭,膩膩撒嬌。
輕笑出聲,眉眼柔和了一點,周圍侍奉的宮人看他臉色緩和了一些,臉色也都微微放鬆了。
沒事的。已經過去了。他對懷裏的人說,也對自己說。
哦?做了什麼夢?告訴非兒。
有些為難地看著懷裏的人,輕歎一聲,爹爹的夢不快樂,不想讓非兒擔心。
爹爹不說,非兒會更擔心。莫笑非拉著他的手,不肯妥協,爹爹告訴非兒,爹爹的不快樂,非兒要和爹爹一起不快樂。
真的?額頭貼在她的額頭上,笑得暖暖的。
原本在案下歌舞的宮人們還在賣力唱著跳著,沒有他的命令,沒有人敢停下。
真的。那人這麼說著。
輕輕吻在她的額頭上,眉眼都彎起,看得旁邊的宮人臉都紅起來,爹爹很高興。
輕輕揮手,語氣是與對著懷裏的人時截然不同的冷淡,通通下去。
是。宮人們俯身叩拜,悄然退下。
偌大的頂樓上隻剩下他們兩個。
微風掠過,四麵懸垂的彩石相碰,叮當作響。
爹爹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黑很黑的夢……隻有爹爹一個人,很孤單,可是,爹爹等待了很久,都沒有人帶我出去。
非兒也不在麼?懷裏的人有點不滿,拱了拱身子。
不在。那個時候,爹爹還很小,還沒有非兒呢。
那……現在爹爹的夢還是很黑麼?
恩,還是很黑。
沒有走出去麼?
沒有。
唔,可是爹爹現在有非兒了。爹爹不是一個人了。抬起頭,認真看著他,大大的眼睛很堅定,我會帶爹爹走出去。
笑著看著她,把她圈在懷裏,好,如果爹爹再做那很黑很黑的夢,就讓非兒帶我走出去。非兒不能食言。
不會的,我保證。大大的眼睛好像春天的星夜一樣,點點,都是光芒。
如果下一次,他真的遇到一個明亮的東西,那麼,他一定,再不放開。
他好像,沒有忘記這句話。
很黑。又是這樣一片漆黑。什麼也觸碰不到,隻有一片沒有盡頭的黑。
手指除了自己什麼也碰觸不到。
他還是要陷落在這一片黑暗裏,沒有出口。
手指除了自己什麼也碰觸不到。
隻要多一刻停留在這沒有盡頭的黑暗,他都覺得要窒息。
不要,不要這麼黑。
沒有人敢動。
這個時候,發出一點聲音,都可能帶來殺機。
每個人都按兵不動,不敢在此刻發出一點聲響。
可是那……那是什麼?
有光。
一枚渾圓的珠子,光澤瑩潤溫暖,但是太過微弱,隻能照亮握著珠子人的手。
微微扭曲,纖細,白皙的手。
那雙手把珠子舉高,慢慢合十,碾成碎末。
紛紛揚揚,星星一樣的光亮,滿滿落在她身上,像是春夜裏的星星。
“爹爹,你看見我了麼?”莫笑非微微笑著,“剛才順手在石室裏拿了一顆夜明珠,本想留著在沒有火把的地方照明用的,想不到在這裏用上了。”
莫笑非朝著他的方向伸出手來,手指和衣袖上還沾著瑩瑩光粉:“你在那邊對不對?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覺得你在那邊。”
心忽然像是被什麼堵住了。
很悶。
還有一點疼。
他是個騙子。
而她不是。
她一直記得她承諾過的話,即使他已經忘了。
這個傻瓜,她難道不知道她會死的。
烏辰已經拿到解藥。
他們不會手下留情,他們會殺了她的。
真奇怪,真奇怪。
為什麼,他會覺得有一點疼?
他應該像一條毒蛇一樣,心和血一樣冷。
錯覺吧,他不會覺得疼的。
鋼劍像是吐著血舌,朝莫笑非刺過去。
莫音絕臉色一變,軟劍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誌,把靠近莫笑非的鋼劍主人一個不留地割喉穿骨。
一把將莫笑非抱在懷裏,一腳踏在牆上,借力施展輕功,不在黑暗中與烏辰的侍衛多做纏鬥。
段天樞知曉他的秘密,黑暗中他孤身一人終究落於下風。
可是……看了一眼懷中一身光粉的莫笑非,皺眉,為什麼會帶上她?這個黑暗中根本就是活靶子的累贅。
應該是因為……他需要光吧。
像是相信了這個理由,把莫笑非摟得更緊。
莫笑非身上夜明珠的粉末,光亮微弱得根本就沒有照明的能力,黑暗中,莫音絕卻如同能看清楚一切似的飛簷走壁,把身後的追兵遠遠甩在後頭。
行至一處有光亮的地方,莫音絕才停下,將莫笑非放下。
“非兒,已經安全了。”柔聲哄著,想讓莫笑非抬起頭來。
可是莫笑非隻是輕輕點了點頭,嗯了一聲,然後淡淡從他懷裏退開,好像多一秒也不願意停留在他懷裏,一點也沒有剛才在黑暗中笑著向他伸出手來時候的溫柔。
不知道哪裏竄上來一股莫名怒意,看著莫笑非像是巴不得和他撇清關係似的樣子就生氣。
兩人就這麼沉默著。
過來一會,還是莫笑非先開口:“謝謝……西涼王。”
西涼王?
她倒還真是客氣!剛才不知道是誰甜膩著喊他爹爹的!
縱然心裏有些不快,卻不願破壞自己的計劃,依舊聲音柔和地說:“非兒,怎麼了,怎麼和‘爹爹’這麼見外?”
他已經示好了,她要是再拒絕他,就是不知好歹了。
莫笑非退後一步,避開他伸過來想要觸碰自己的手,眼底的柔和光芒已經不見,隻剩下漆黑如夜的深邃:“多謝西涼王救命之恩,民女身份低微,不敢高攀。”
“高攀?”笑得更加柔媚動人,“非兒這是在說什麼啊?哦,爹爹知道了,非兒一定還在生爹爹的氣。爹爹錯了,那日爹爹說的都是氣話。本來已經氣消了,想向非兒解釋,可是卻沒想到非兒被人擄走了。爹爹找了非兒好久,非兒隨爹爹回去吧。”
伸出手,想攬過莫笑非,卻沒想到卻被她避開。
“放過我吧。”欠了他的,她已經還。別人欠她的,她也不要。
“放過你?”聲音微微一凜,重瞳幽暗邪魅,嘴角邪惡的笑意終於藏不住了。
莫笑非臉色一白,終於裝不下去了麼?
“你的兩個寶貝兒子可還在本王手中呢,不是本王不放過你,隻怕是你哭著喊著要求本王別放過你呢,我的寶貝非兒。”白發謫仙已經不存在了,眼前的人分明是邪惡陰戾的修羅,“我沒有覺得膩的時候,你別想逃!”
哼!居然還跑到龍孤涎的羽翼底下,可惜,你是我的,他也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