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師父的相逢讓我欣喜若狂，除了給家裏有個交代，最重要還是自己想找到他。雖然一直以來我就像個記名弟子，但我相信他日後會教我東西。
    然而開心之餘，又有點失落。
    不知不覺二十五歲了，他還當我是個小屁孩，什麼都不說。以前不教法門就算了，現在擺明著有事，就是不告訴我，這樣反而勾起極大的好奇心，也讓自己覺得對他而言並不重要，這種感覺很不舒服。
    “師父，我已經長大了，你有什麼不能說的？”
    我認真地看著他，個頭已經和他差不多，甚至高了一點點。
    而他除了頭發變得很長，穿著複古的長袍，容顏和以前幾乎沒有變化，也不知道是不是變成靈體的緣故。
    師父目光很溫和，看我認真嚴肅的表情也沒打算告訴我什麼，微微一笑道∶“現在知道多了對你沒有好處，不要著急，先把眼前過了。”
    我心裏有點堵，卻無可奈何，嘴是他的，總不能逼迫吧？
    於是退一步道∶“那你挑點能說的唄，比如你為什麼會靈魂出竅，本體又在哪裏？”
    “巧了，這正是不能說的。”
    “找你這麼久，連這個都不能告訴我？”
    “相信我徒弟，這是為了你好。”
    我撇撇嘴，有點不以為然∶“還當我是小孩，為了我好早就應該教點什麼，你真的把我當徒弟嗎？”
    我是有點賭氣，在心裏他是尊崇的存在，一直盼著能跟他學點什麼，不用再擔憂那些時不時就遇到的孤魂野鬼，也算給後半輩子有個保障。但他太見外了，消失的一聲不吭，無影無蹤，現在見麵了，還是什麼都瞞著我，不得不懷疑我們的師徒情分到底有多少。
    如果真的無心帶我，早點明說，大家各奔東西，也了牽掛，豈不是很好？
    師父溫和的表情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靜、冷淡。
    “不要懷疑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你隻要記住，小心顧楚詞和他身邊的人，學會保住自己的命。”
    “我什麼都不會，怎麼保？你和他們到底發生過什麼？”
    估計我語氣有點衝，纏在師父身上的龍骨鞭似乎有點不滿，龍頭扭過來，沒有瞳孔的眼睛盯著我，被師父伸手彈了一下腦袋，頭歪過一邊，發出嚶嚶兩聲，不敢再對我不敬。
    “知道你為什麼感覺不到我的氣息，也碰不到我嗎？”他問道。
    這個問題剛才思考過，有些強大的陰魂鬼物可以隱藏氣息，師父現在也是魂，感覺不到氣息，應該是有一定的道行才能做到。
    之前剛見麵太激動一時沒想到，此時他問，我幾乎不用思考∶“你是靈魂，當然碰不到。還有強大的靈魂能隱藏氣息，我知道，你是想說你很強嗎？有多強？”
    都說修道之人不易老，有道行的人壽命都很長，修煉到一定程度還越來越年輕。師父這麼多年容顏沒變，我是很好奇的。
    “不是我強，是你太弱。”
    他跨前一步，嘴角彎起來，臉上再次浮現溫和的神情，張開雙臂抱住我，一股溫暖傳了過來。
    有觸感！
    此時的他像活人，緊貼在衣下溫熱的皮膚、掃在我臉上的長發，還有他呼在我耳邊的氣息，一切是那麼真實。
    “又長高了。”
    “師父……”我抬起雙臂擁上去，手撫摸在他身後如瀑布的長發。
    頭發竟然這麼長，難道成為靈魂會變成另一種形態嗎？
    “要達到什麼程度你才會告訴我那些事？”
    “隻需要時機，不需要程度。”
    “什麼樣的時機？”
    他沒有回答，我沒再追問這個問題，繼續道∶“你和他們有很深的過節吧，需要幫忙嗎？”
    “保護你自己就是幫忙。”
    我苦笑一聲，他還是把我當小孩。
    “徒弟，為師答應你，出去就教你法門。”
    “好，一言為定。”
    師父溫熱的身體變得虛幻，觸感消失，人也不見了，隻留下最後一句話。
    “無息，乖，好好待在顧楚詞身邊。”
    龍骨鞭在空氣中來回躥，發出嗚嗚的聲音，顯然很不舍。最後它在我麵前停下來，鞭尾垂在地上，搭拉著腦袋，雖然沒有表情，但很委屈。
    我拿起玉葫放在手心，師父就在裏麵，他似乎一直都在身邊，沒有離開過。
    緊緊握住玉葫，我輕聲道∶“師父，你真不了解你徒弟，和我不了解你一樣。”
    我是個善於思考的人，他給的信息不多，但已經能猜出不少東西，細數下來有幾點。
    第一，師父和顧楚詞一定有不小的過節，否則不會叫我小心他，而他也沒必要瞞著我師父的消息。
    第二，龍骨鞭是師父的，落到顧楚詞手裏，說明他們有過爭鬥，並且師父落了下風，才被奪走。那麼很有可能師父變成靈魂也拜他所賜，說不定身體就在他手裏，不然為什麼師父連這個都不能告訴我，可能是怕我去要人。
    第三，顧楚詞可能不知道龍魂無息的存在。在我的認知中，擁有靈智的神器隻會認一個主人，無息也一樣，它認師父為主，就不可能認顧楚詞。在別人手裏它會變成普通法器，顧楚詞使用它除了效果好，就像普通鞭子，指哪甩哪，哪像現在活了一樣。
    還有師父那句讓它待在顧楚詞身邊，分明是安了個臥底，居心不良。
    第四點，師父的道行應該很高，但不知道高到什麼程度。能隱藏氣息這種事，似乎連於思和顧楚詞都做不到，他這樣的程度會在顧楚詞手中吃虧嗎？
    我想不可能，於思曾經試探過師父的事，她那個神秘組織一定也有插手，但具體發生過什麼無從得知。
    不過這樣有個很大的疑問，大家都是同道中人，為什麼要互相傷害？
    那個組織在我看來是神秘而又可怕的存在，雖然行的是正義事，但從於思消滅鬼怪的手法來看，有些不擇手段。我牽扯上他們已經覺得不妥，師父居然還惹上了，真是不知說什麼好，不過他的身體會想辦法找回來的。
    以上都是根據現有信息所作出的猜測，不說全對，起碼有幾分我堅信是正確的。
    其實還有一點，是我沒有任何真憑實據能夠證明真假的，與其說猜測，不如說是懷疑。
    師父送我的玉墜碎了就出現，我不信他有那麼大本事，遠隔天邊能瞬間來到這裏。所以隻有一個解釋，他一直都在我身邊。
    這麼說來，我在他心中的地位確實很高。
    但天上不會掉餡餅，沒人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這麼好。如果因為我體質特殊，有某種天賦，可以理解。然而一直以來他都沒要我發展天賦，唯一提的幾個要求早就做到了，除了鼓勵幾句，什麼都沒有。
    我有種隱約的懷疑，是不是在我身上有什麼東西是他所需求的？
    想不通，我試著對玉葫裏的師父問道∶“師父，你是不是需要我做什麼？”
    果然，沒有回應，我無奈地搖搖頭，歎了口氣。
    深呼吸幾口，慢慢從和師父相逢的情緒中恢複到現下，現在他的消息不用著急了，但還是得接近顧楚詞。
    師父沒有指點我該怎麼做，就是默許隨便幹什麼，隻要保住命就行。
    我撿起丟在地上的匕首插進刀鞘，朝落寞的龍骨鞭伸出了手。
    “來吧龍兄，咱們搭檔一回。”
    因為師父，它現在對我倒不抗拒，遊上我的手臂，在身上遊走一圈，然後鑽進衣服裏，纏在我腰間。
    “好寶貝。”
    我摸摸它的腦袋，其實很覬覦它強盛的靈氣，一直在吸引我，但既然是師父的，就算了。
    而且師父也說了，無息是由一絲龍息修煉恢複的，吸走靈氣估計會傷害它，這可是龍啊，世上有幾人能見到？
    這麼想著心裏有點自豪，師父居然能讓這等神物心甘情願認他為主，真是厲害。
    “寶貝，能不能收斂一下氣息，我怕忍不住想來兩口。”
    我是認真的，一直都想試試自己能不能吸納元氣，現在龍骨鞭的靈氣就是最現成的元氣，簡直是誘惑。
    它生氣了，鞭身一緊，勒得我倒吸一口涼氣。
    “錯了錯了，龍兄求放過！疼！”
    “哼！”
    它發出一聲雌雄莫辨的哼聲，終於放過我，同時也把氣息收斂不少。
    還挺傲嬌，不過我是不敢再調戲了。
    收拾好心情，我望向之前田稻稻落荒而逃的方向，毫無疑問他被人占了身體。否則不會被無息追，更不會因為師父現身而逃得更快。
    不過我的目標不是他，這裏的陰魂鬼物還不需要我處理，目前也沒那個能力，於是轉身朝相反的方向抬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