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饒命啊……”話未說完，人頭落地，一道殷紅的鮮血自斷口噴湧而出，引得屠者們哄笑成一團。
    我呆愣在原地，目睹了全過程，可我竟然……毫無恐懼之意。我有些疑惑，我是怎麼來到了這裏的？恍惚間我的腦海中現出一道光，我這才想起探尋靈魂時，看到了長莫所說的遊光，難道我現在身處記憶之中？我試著低下頭，試著抬起雙手，我甚至邁開步子，徘徊於空地之中，不同於之前的兩次經曆，現在的我活動自動，我試著張嘴說話，耳邊是我的呢喃，我試著捏了一下自己的臉，竟也能感覺到疼痛。
    “我是在誰的記憶裏？”我看向四周，狹小的馬房中擠滿了人，一邊是窩聚成堆的村民們，另一邊則是麵露凶相的土匪們，土匪各個手拿大刀，刀刃已然變色，暗紅的血痂上不斷增添新的血液，雖然平民人數遠大於土匪，但手無寸鐵的他們，並無一人敢反抗。
    我試著走上前，鼓起勇氣伸手探向其中一名土匪，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的手穿進了他的身體，他們感覺不到我的存在，但讓我摸不著頭腦的是，有些人的身形略顯模糊，有些人的臉上像是糊了一層泥，更有甚者像是一團黑影，無論我從哪個角度觀察，都無法看清他們的麵容。
    “說！藏在哪裏了？”殺戮仍在繼續，土匪們不斷地質問，滴血的刀刃在村民們的麵前晃來晃去。
    “跑了……都跑了……”哀嚎聲充斥著馬房，血水和淚液混入馬糞之中，一股刺烈的腐臭味直衝我的鼻腔，那些叫囂的土匪好似並不在意，反而愈發興奮，一如惡臭上飛舞的蠅蟲那般，嗜血遠勝於狂歡。
    我再也撐不住，跌跌撞撞地跑出馬房，一瞬間，熾烈的火焰撲麵而來，我下意識地抬起手，透過指縫向外張望，隻見房外是一片無垠的火海，凶猛的焰浪呼嘯著向我襲來，接連幾番攻勢，打得我連連後退，腳下一軟，我忽然向後倒去，驚喊之際，一隻有力的大手撐住了我的後背，我側頭望去，正對上那雙熟悉的黑瞳。
    “你是怎麼……”長莫開口問道，“怎麼找到的？”
    我恢複平衡，一個小跳躲回馬房內，架起雙臂，與他保持安全距離，我反問他：“你怎麼在這裏？”
    “你隻是個普通的魂修，怎麼能捕捉記憶？但是……”
    “天賦異稟，不可以嗎？”雖然我現在的狀態隻是意識，並非肉體，但活動自如的感覺，絕不能讓他再次剝奪，我問道：“但是什麼？”
    “但你現在隻是一位旁觀者，無法感受記憶主人的情緒，而且，旁觀者會耗損記憶，嚴重的話，記憶會因此而消失。”
    “那……”
    “開弓沒有回頭箭，我陪你看完吧……”說著，他招了招手，旋即慢步穿進人群之中，“跟上。”他的聲音極具穿透性，馬房中的混亂也無法將其掩蓋。
    我看向門外，火光衝天，所到之處滿是烈焰，根本看不清任何物體，回看向馬房內，屠殺仍在繼續，視線之內皆被血液染紅，權衡左右，我還是跟了上去，若是他沒有騙我，我應該作為旁觀者將整個過程牢記在心，形成新的記憶。
    “記憶並非完全真實……”長莫在我的前麵念叨著，“你在房外遇到的大火，並非那般凶猛，更多的是來自於記憶主人的想象，此時此刻他並沒有仔細查看房外的景象，因為恐懼，因為驚訝，又或者摻雜了擔心，委屈等一係列負麵情緒，他知道房外著了火，但火焰的凶猛程度，隻能靠自己的想象，待他離開馬房，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才能將真實的狀況記下來。”
    “所以……”我看著那幾個麵容模糊的人，甚至身形也如黑影一般，“所以，他們也不一定是真實存在的？”
    “不，可能是你忘了，或者是當時的你並不在意。”
    “我？”
    長莫把我引到一處馬槽，馬槽上仍留有些馬草，表麵早已浸滿了鮮血，它們塌陷在槽中，若不是仔細查看，很難發現槽沿邊居然有一雙眼睛，一個約莫三歲的孩童藏在馬草之中，眼睛瞪得像銅鈴，良久也不曾見他眨眼，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正巧能看清屠殺的全過程。
    “這是屬於你的記憶，小時候的你，挺可愛的……”他聲音很輕，雖然是在誇我，但是……
    突然，其中一位土匪大喝一聲，嚇了我一跳，我向著他望去，隻見他揚起大刀，順勢劈下，隨著一片慘叫聲，幾顆人頭同時落地，他陰笑道：“嘿嘿嘿！我們是來捉鬼的，你們為什麼不配合？何苦呢？”
    捉鬼？我有些疑惑，這一群土匪各個凶神惡煞，手執大刀，沒有捉鬼的工具，何談捉鬼？
    “該出去了。”長莫喚道，他指著馬槽，隻見【小時候的我】已然淚流滿麵，混著泥灰，臉上幾塊黑汙，個頭不高，手腳也不靈活，他翻出半人高的馬槽，手臂扒著槽沿，雙腳在空中不住地擺動，始終夠不著地，憋得他滿臉通紅。我有些著急，湊上去想要幫忙，待雙手穿過他的身軀，我才想起來這隻是記憶罷了。
    啪的一聲，【小時候的我】摔了下來，一時間，幾名土匪聞聲側頭，【我】嚇得連滾帶爬向著大門逃去。
    “快逃啊！”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意圖攔下追趕的土匪，但卻無濟於事，我知道【我】不會死，【我】會長大成人，但看到這樣的場景難免不會擔心，而長莫格外平靜，好似一位合格的旁觀者，我問他：“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嗎？什麼都做不了？”
    “記憶可以被刪減或是修改，你願意編造一個合理的謊言嗎？還是說，你希望他人能夠迷惑你的過去？”
    “刪減或是修改？”我忽而驚覺，直視他深邃的黑瞳，我問道：“這一切，當真是現實？亦或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