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陽光輕柔地覆蓋在我的身上，海浪帶著微鹹的風撲麵而來，濕氣隨著我的呼吸在肺中穿行，耳邊是遠處孩童們的歡聲笑語，為這安寧的沙灘增添一些熱鬧，我不願意翻身，更不願意移動哪怕一根手指，蔚藍的天空，純白的雲，陽光並不刺眼，但直視它仍然使我的眼略有灼感，索性閉上眼睛，享受這安逸的饋禮。
    我慢慢地睜開了眼鏡，周圍的景色變了，廣闊的天空變成了狹小的房間，鼻間一抹淡香，好似花蜜，但並不濃烈，不喜歡香水的我，竟對它產生了不小的好感，我側過頭看向房間的內飾，陌生的家具，陌生的格局，我猛然起身，這才發現渾身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舒爽，沒有醒酒後得勞頓，連昨夜好似脹裂的頭痛也消失無蹤，這是我二十多年來睡得最舒服的一覺，誇張地讚譽——如同煥然新生。
    “你醒了。”
    耳邊突然傳出一句話，嚇得我一個激靈，這才發現床的另一側還有一個男人，定睛一看，那既陌生又熟悉的臉讓我放下了戒心，“你是……？”
    “和燦，我的姓名。”
    “hecan？”
    男人笑了笑，笑得很淺，轉瞬即逝，“禾口，火山。”
    “哦……我叫白羽帆，意為白色羽毛的船帆，我這是在……？”
    “這是我家，就在你家隔壁的隔壁。”
    鄰居？我從未注意過我周圍都住了些什麼人，這個男人我隻見過兩次，昨天在公交車上，他提醒我到站了，第二次再見到他時，我居然睡在他的床上。難以消化這離奇的經曆，我好像突然想起什麼，四處尋覓之餘，我才深知這樣的行為有些失禮。
    “它睡了，有些累。”
    “你知道我在找什麼？”
    “那隻貓。”
    我點了點頭，在窗戶下的陰影發現了它，果真如和燦所說，那隻貓安靜地倚在牆邊，雙目緊閉，身體隨著呼吸上下起伏。
    “它叫晨明，意為……”和燦略作停頓，“銀耀之初。”
    “晨明？”我略感疑惑，從小到大遇見的寵物名都極其簡單，什麼大黃小白、嘟嘟乖乖，第一次聽見如此文藝的名字，但卻和眼前儒雅的男人極其相配，好似古代的文人墨客，他的行為舉止和那隻貓一樣，沒有多餘的動作，但始終有一種懶散的感覺。
    和燦沒有回答，他起身前往床對麵的寫字桌，俯身端起一個碗，碗上飄蕩著熱氣，他還未走近，我已經聞到了碗中的香味，我從未聞到過如此勾人的味道，難以形容，我的肚子已經不爭氣地叫了起來，口水差點順著嘴縫流出來，我悄悄地吞咽，希望我的喉嚨別太明顯。
    “你昨天喝多了，暈倒在走廊裏。”
    這碗中的香味差點消滅了我的智商，我都快忘了這件事了，接過他的碗，我點頭道謝：“昨天真的是謝謝你了，其實你可以把我送回家的。”說完話我就後悔了，我這不是賤嗎？反倒責怪了他的好心。
    “私自進入你的房間，那是不對的。”
    我再次表示感謝，仔細查看碗中的食物，像是蔬菜，但我從未見過這樣的菜，它們的形狀像貝殼，但光滑的表麵並沒有貝殼的紋理，五顏六色並不純淨，像是混合了數種顏色的塗料隨意地塗刷其上，最讓我感到奇怪的是，這些東西產生了一股獨有的氣味，像是蘑菇混合著魚糜，我很討厭菌類食物，但不知為何，看著這碗奇怪的飯，我竟有一種消滅它的衝動。
    “花海，一種蕨類植物，能恢複體力、消除疲勞。”
    我不禁皺起眉頭，用筷子夾起一塊，放在眼前端詳，我記得以前在科普節目中看到過，有些生物會用豐富的顏色來警告敵人，以此來表明其深含劇毒，我略有懷疑，但和燦並沒有任何表示，他隻是坐在床邊看著我，看著我吃下去。
    我忍不住問道：“吃下去真的沒問題嗎？為什麼叫花海？這看起來也不像是花，我從沒聽說過這樣的食物。”
    “它長在青丘之山，潛藏於深林之玉間。”
    “那為什麼叫花海？”
    “傳說一對相愛之人藏於青丘，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日子過得清苦，常常食不果腹，一人不識花為何物，一人不知海為何意，他們用神識和感官創造了一種草本植物，取名為花海，這才度過了難關。”
    “既然這麼簡單，為什麼非要等餓肚子才開始做？是不是傻？”
    和燦笑了，他的笑容始終像是處事不驚的看客，還未將其印在腦海中，他已經收起了笑容，但卻並無高冷的姿態，我似乎不討厭他的淡然。
    “傳說，隻是傳說。”
    我將夾起的花海晃了晃，沒想到小小一塊竟有如此重量，像是一塊沉甸甸的骨頭，但筷子卻能壓出凹痕，我在和燦的注視下，將其送入嘴中，出乎我的意料，它竟然如此多汁，像是封閉的水球，因為我的咀嚼而破裂，甘甜的汁液瞬間充滿了我的口腔，一股濃烈的海鮮味直衝入鼻，我的大腦有些暈眩，無法適應這突然的變化。
    “我建議你慢點吃。”
    嘴裏被花海塞得滿滿當當，我若是在和燦的麵前將食物吐進碗裏，這一定會在他心中留下難以磨滅的壞印象，幾番咀嚼，我終於將它咽了下去，瞬間，一股滿足感油然而生，無法想象，蔬菜中竟然還有這等美味。
    和燦始終不發一言，他就這樣靜坐在床邊看我狼吞虎咽，我記得家裏人從小就給我說，不要吃陌生人的食物，不要進陌生人的家，但昨天我們已經見過一麵，還算不算是陌生人？
    “再睡會兒吧。”
    見我吃完了飯，和燦接過碗筷，另一隻手托著我的腦袋，想讓我借勢躺下去，我並未照做，雙手扒拉著他的衣服，“讓我把碗底的湯舔幹淨，太好吃了。”
    “睡吧。”
    “大白天睡覺？我兩天的休息日就浪費了。”
    “你需要休息，身體尚未恢複。”
    “不過是喝多了而已……現在已經好了……”不知為何，我回答的時候毫無底氣，好像在做錯事一般。
    和燦似乎擁有強大的控製欲，他根本不在乎我的回答，徑直走向洗碗池。這棟大樓專為租戶設計，所有房間皆為四十平米左右，獨立衛浴，開放式廚房，和燦將碗筷放進水池，俯身清洗，消瘦的身軀好像一陣微風便能將其吹倒，我從被窩裏鑽了出來，雙腳還未落地，便被他發現了我的意圖。
    “你睡吧，我洗。”
    “我覺得……我應該出點力……”
    “睡吧，聽話。”
    聽話？聽話？這是大人對小孩子的威嚴嗎？我有些惱火，但並未說明，忽然想起昨日的畫麵，我問道：“在昨天的應酬中，我聽到了你的貓在叫，我看到一個男人，他站在窗外，而晨明則趴在窗台。”
    “……”
    和燦沒有回答，我繼續追問：“但奇怪的是，那可是五樓，五樓的窗戶。”
    “睡吧，你看錯了。”
    “我想回家睡。”
    和燦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他側過身與我對視，“你若想擺脫夢魘，就照我說的做。”
    “你？你知道？”
    “這就是我……”和燦低下頭，欲言又止，片刻才終於開口，“這就是我們認識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