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密道進了樓便看見常雨晴等候著，戚柳略一點頭免了她的禮，從密道上樓。
    “人現在在哪？”
    “回主子，在……在柳字天號。”那聲音有些怯。
    戚柳聞言倏地擰眉，扭頭道：“怎麼回事？”
    詩湳樓的客房以木字為序，每種再分天、地兩號。柳子天號自是一等一的房間，但那是她的私人房間，從不留給外人。
    “主子恕罪，徐七演進來便點名隻要那間，我們隨多加勸阻但想著您此番必定自有打算，亦不敢強攔，隻得……。”
    戚柳默了默：“做得好。”常雨晴連道不敢。
    她一向告訴他們要懂得審時度勢，知她意而行其事，此事怪不得他們。
    可話雖如此，徐七演，你過分了。
    戚柳偏了偏頭，眸子裏騰起淡淡的血色，她靜了靜心，壓下心頭的怒意。這怒意她再熟悉不過，雖是星星之火，但足以燎原。
    常雨晴一向心細如針，見戚柳今日情緒起伏不定，心下便有些驚慌。她與扶風蒹葭二人交換了幾番眼色，也明白過來，忍不住開口：“主子，要不要……備上湯藥。
    戚柳攥了攥手心，平靜下來，搖頭道：“不用擔心。”
    可戚柳心裏明鏡一般，就算她再不想承認，她也不得不認清自己有病的事實。這種被無數大夫診閱過，被勉強稱呼為魘症的東西，找不出症結，找不出對症之藥，隻能壓製複壓製。讓她難以控製的情緒因此常伴身側，使她容忍不了任何事有一絲絲偏離，整個人變得又偏激又陰戾。而每每病症發作，會讓她產生無數幻象，形同封魔。
    戚柳深深呼吸，壓抑心情，這是她無法訴諸的秘密，可她的秘密，真的太多了。
    自旋梯而上，便是詩湳樓的第四層，這一層樓從外麵看不出來，由她請來的巧匠親自設計建造，建成後工匠由她親自滅口。少有人知曉，外人更沒有機會上來。
    戚柳抬眸望去，柳字天號房前立著一個男子。他微微倚在房前，散漫的很像……貓，或者說是豹子。
    戚柳的餘光略過身側的扶風和蒹葭，她二人臉色有些凝重，如今據那男子約十尺，她們二人怕是隻能勉強探得呼吸。待她們走到跟前約十步，那男子仿佛才剛有察覺般站直了身子，行禮道：“小的梟然堂林奧給柳閣主請安。”
    戚柳抬手免禮，不由扯出一絲笑，主仆二人鳩占鵲巢，麵上的禮數倒是一絲不缺。
    她抬步要進門，身後的扶風蒹葭卻被攔下，耳邊聞得林奧帶笑的聲音：“主子們自有事商討，兩位姑娘貌美如花，不如陪林奧在外侯著吧。”眉眼上下一掃，和語氣一樣輕佻。
    蒹葭和扶風平日在戚柳身邊行走，何曾受過這種調戲折辱，蒹葭刹時染上怒氣：“你——”卻又看了戚柳一眼，狠狠頓住。
    戚柳眯了眯眼，側身盯住林奧，這人模樣倒是端正，隻是不大有腦子。
    林奧坦坦蕩蕩，任戚柳盯著。
    好一個妙人，隻可惜她如今沒什麼心思去賞。膽子不小，卻不知是誰給的這份狂妄。
    戚柳的耐性是越發不濟，從心底湧起濃濃的躁意，急需出口。
    是了，沒的在自己家受這份委屈。
    霎時，殺意滿布。
    “我年紀大了這心思反而越發不靜，實在沒什麼容人的度量。”戚柳低頭撣了撣衣角，複抬頭如願看到林奧唇邊嗆嗑出的血跡，她輕輕嗤笑道：“本是念著日後多有往來的份上不想多做計較，但做奴才的總該有些眼色。”
    話畢林奧又嗆出一口血，麵色青白，身形微晃。
    戚柳瞟了他一眼，淡淡道：“在我麵前最好夾緊你的狐狸尾巴，我沒你主子那麼好的脾性。”
    林奧連嗆了幾口血，聲音幹澀嘶啞，但終於是收了笑意：“是小的罪過，柳閣主恕罪。”
    戚柳移開目光，抬手推門，蒹葭要跟上，她擺手攔住：“不必了。”
    她本就未想讓她們二人進來，與徐七演所談不好控製範圍，隻怕聽得越多死的越早。
    進得屋內，慣常的安神香已被撤去，屋裏淡漠無痕。戚柳不由一聲冷笑，果然是好本事，主仆倆一個德行，把這當自己家府了。
    屋外林奧扶牆微微喘息運功，蒹葭等冷冷瞟他一眼未有多言。常雨晴猶豫再三開口道：“主子真沒事嗎？”
    戚柳平日裏情緒藏的很深，雖然手段狠辣，但動怒時麵上也不露聲色，並不像今日這樣易怒。
    扶風皺眉：“主子不對勁，雨晴，你快吩咐人煎藥來，等會怎麼樣也得讓主子喝下。此番毀了事是小，主子再犯了魘症傷身子才是大。”蒹葭與常雨晴頷首，忙著人備藥。
    林奧在另一側聞言，挑了挑眉頭。
    戚柳抬手掐了掐眉心，頭痛欲裂。方才在門外教訓林奧，一瞬間血腥湧上心頭，那濃鬱的殺意倒把她驚了一下。
    徐七演，你好本事。怎麼辦，還沒有見麵，我就想殺了你了。
    她輕聲一笑，繞過屏風走向裏屋，目光所及之處不由頓住腳步。
    現在是下午，陽光明媚的剛好，最先入目的是一雙手，修長，幹淨，指尖被陽光渲染的有些通透。
    一名年輕男子負手立在書架邊，握著一古籍拓片細看。戚柳剛要出聲他已抬頭，端的是眉目如月，竟是一副尋常清冷些的俊美公子哥的模樣。唯有一身氣質卓然，立於書架旁，不驚，不擾。但是，絕對不容忽視，不敢輕視。
    像……一把未出鞘的玉劍。寒冷刺骨，沾盡了鮮血。
    徐七演挑了挑眉，便站在那裏任憑戚柳打量，眼神冰涼疏離。他早就聽聞過釋難閣的威名，以暗殺起家，拿錢買命，幾乎沒有失手的單子，更是留下“釋難閣，可解天下百難”的諷刺名聲。據說釋難閣的雙閣主分別為一男一女，有傳其兄妹者，亦有傳其夫妻者。涉江湖較深的是那位女閣主，行事狠辣奸毒，至今無人識其真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