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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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苒莫名其妙被抓一天,莫名其妙被放出來,心裏煩悶到了極點,見到街口一個不知道誰丟的可樂罐就狠狠的踩了一腳,然後俯身把罐子撿起來,丟進了販賣機邊上的垃圾桶。
販賣機冷白的燈光打在少年的身上,少年盯著販賣機裏的飲料標簽,摸著摸了摸褲兜裏的鋼鏰兒,從裏麵翻到外麵也不過3枚,再也多不出來,竟然與最低售價都硬氣不起來,不由懊喪的撇撇嘴又把鋼鏰放回兜裏,縮縮肩靠在機子上。
“噯,現在的年輕人為什麼會喜歡喝那麼甜又全是香精的飲料哦。”遠遠的地方,不知道誰這麼悠悠的來了一句,伴隨一陣簌簌——咚的垃圾袋滾落垃圾箱的聲音。
白苒莫名其妙的抬頭,想看看是誰,隻看到不遠處一個仿佛穿著紫色t恤加平角短褲,叉著兜汲著拖鞋的高瘦男子站在街燈下麵,一束路燈的光打亮了他的背影,衝著白苒的隻有一個黑乎乎的的剪影,腦袋分明不是衝著小區那樓,而是衝著白苒的方向說的,白苒意識過來的時候,愣住了,然後他驚懼的看到那男子一晃一晃的走過來。
那聲音似乎有種其妙的熟悉的味道,白苒雖然驚懼,卻驚懼過了頭,早上還被一車陌生人傷的不輕,蹲了半天號子,這大晚上的還遭匪人惦記?他就這麼被驚懼又奇妙伴隨著些許期待的情緒劫住,呆立在原地。
正奇怪著,那個陌生人過了一個路燈站住了,頗是友好的招呼他,“您好,請問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嗎?”
“誒?”白苒歪了歪頭,他猛然領悟過來一開始的熟悉感源自宇宙何方,這體格,這個濫好人的個性,一切晦暗的記憶突然通電變得晝白,隻消那個人再往前一步走到另一個路燈下麵就真相大白,可那人偏偏站住了,麵目模糊,依然是一團黑影。
——“林老師,我喜歡你。”操場黑漆漆的一隅,默默的星空和稀朗的知了叫聲,是剛開學不久後的那種清清爽爽的秋天,空氣裏彌漫著冰皮月餅一般的暗香和想要輕輕觸碰的曼妙氣息,少年還穿著白球鞋,眼神清亮又帶著奇妙的嫵媚,男孩子。
“可是你不是本校的學生吧,簽名冊裏麵沒有你的名字。”被告白的林老師,一時沒有抓住被同性表白的要領,抓了抓頭發,“不過要學數學課,教你也可。”
“啊,啊,那個不是重點啦。老師應該不是為了教我數學才烏漆嘛黑到操場來陪我夜聊吧。”少年快步往前鬆鬆然蹦跳了幾下,回眸,微笑。
“啊?”依然是困惑的語氣。晚風吹過少年的頭發,短發揚起來,映著月色,他突然領悟,那一直若有若無的香氣來自眼前的這個少年,他愣住了。
少年麵上劃過一絲因為對方的遲鈍而產生的慍意,但瞬間又換作燦爛的笑臉,蹦跳著湊到他麵前,輕輕的笑起來“我知道了,因為我說很遇到了憂傷的事,也沒有其他的朋友,不知道怎麼辦,所以你就來安慰我了嗎?”趁著呆瓜老師發愣,少年踮起腳尖,倏然吻上了對方的唇,睜開的眼睛望著他,眼裏全是笑意,又生怕他推開,拿手攬著他的腰,一邊輕輕摩挲著他的背脊。
對方可有回應,是迎合還是抗拒那都不重要,白苒的吻是具有侵占性的吻,大腦裏麵仿佛開啟了“不下一百層地獄不是男人”的機製,起初還是溫柔的試探性觸碰,漸漸化作拳擊一般濃烈的啃咬,咬他的唇,咬他的耳朵和臉頰、還大著膽子在他脆弱的脖頸處試了試牙。
後來想想,可能是潛意識裏覺得對方是一個隨時都會把自己狠命推開的家夥,奇怪的是,林並沒有推開他,即不推拒也不迎合,好像是置身事外,靜靜得看著他發瘋而已。白苒的一頭熱度和慍意消散,無趣的停下進攻,手依然勾著他的脖子,眯起眼睛仔細的打量他,“老師好冷淡呀。”
“對不起,我可能不是你想找到人……”林逾摸摸他的頭,好像對待最柔弱的小動物,溫柔解開他搭在身上的手,用力握了握。
白苒忽然想哭,苦笑道:“那為什麼不推開我?”
“你覺得我會推開你嗎?為什麼我要推開你呢?”
“因為……因為我會弄痛你……”雖然月色不甚明朗,林逾的嘴角總是掛了彩的,少年伸手去碰過那傷口,果不其然,林逾倒吸一口涼氣,卻仍是笑,親愛的揉揉少年的頭發。
“我既不是你想找的人,你想傷害的人也不是我,我為什麼要推開你呢?也許替那個人承受痛苦,你便會好受些。”
“什麼?”
“很簡單的數學問題,如果一個人隻關注自己的痛苦,這些痛苦無法紓解,最終就會爆發出來遷怒於他人,但如果可以關注他人的痛苦,用正念為他們做點什麼的話,能量就能負負得正,這個世界的快樂和幸福才會增加,人類社會也因此往前走。”
第一次,白苒聽到一個長者用談天氣一般的口氣聊著人類社會,即新奇,又懵懵懂懂的想要隨聲附議,對於白苒而言人生好似黑洞,黑的找不到一點光源,突然有一天,有個人跟你說火柴就揣在你自己兜裏一樣。
“騙子。”
“今天有點晚,明天還在這裏等我好不好?”
“你想逃。”他皺皺眉。
“我不逃,我不是你想找到人,但是我覺得我可以幫助你。”
“我不要。”白苒瞪著眼,他期待的不是施舍,不是幫助這種虛無縹緲的允諾,他想要簡單直接——錢,手段也不外乎最公平的——性,僅此而已。和呆笨的教授睡上一晚,待對方悔悟討厭的勁兒還沒上來,要上一筆就可以彼此拍拍屁股可以一走了之,沒有責任也沒有再見的風險,才是上上之策。
這個腦子明顯秀逗的家夥在摧毀我方最完美的最偉大的世紀工程,僅此而已。
——“我沒有錢買飲料喝了。”剛出口,才發現是超級白癡的借口。
他還以為對方會拒絕,或許對方認出來自己是誰,或許對方覺得自己是一個不要臉的騙子,不管他選哪一樣,都是正中紅心就對了。
忖度這對方用什麼說辭打發自己,對方卻開了口:“你看起來沒有吃晚飯吧,我家裏有吃的東西,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可以招待你一份晚餐。”
白苒吃驚的抬起頭來看他,感激也好,意外也罷,咬著唇居然詞窮的說不出話來,對方卻轉身,快步走在前麵,白苒撲了個空。
白苒小跑到他麵前,活像一個堵女孩子放學回家的小學生:“誒,我叫白苒,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疑惑的停住腳,在他一米之外站好,眯起眼睛盯住他看了一會,然後道:“林世。”
白苒眼裏的他:站在路燈下麵,倒三角的體格,鬆鬆的套了件簡單的紫色T恤,瘦了很多,臉龐的輪廓比昔日更鋒利的許多,亂亂的頭發,仿佛在示意他主人近期過的並不如意,說穿了都是自己害的,白苒心裏一疼,但隨即還是禁不住眼前突如其來的相逢之喜,恨不得把兩隻眼睛貼到林世的胸口上去,甜甜的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小——世——哥——。”
林世除了韓笑叫他林子,學校裏大多稱呼他林老師,近日忙進忙出的也隻有小店開張的事情,商客們叫他林老板,小世哥這個名字聽的他一哆嗦,隱隱的覺得眼前這個孩子有幾分熟悉,似乎很久以前也有人這麼叫過他,他不置可否的嗯了聲,轉身繼續走在前麵,過了會補充道:“你叫我林世就好了。”
男孩子不依不饒的跟上來,機靈的邊走邊用眼角的餘光望他,林世發現他穿的衣服很奇怪,淡粉色的平角褲髒的都磨了邊,一雙黑色休閑涼鞋上也全是灰,看起來像是趕了很遠的路,T恤露出半個雪白的肩頭,幾乎一半的衣服是接近透明的黑色網眼做的,像是一身沒褪完皮的蛇。
“我沒騙你,兜裏隻有三塊錢,最便宜的飲料也要四塊錢,這世道喝口水都難。”白苒若無其事打著哈哈,以此證明自己不是隨便的人,但是他自然沒有想到光看這件衣服,也大概能猜的到主人的境遇。
“當心,走幾步路就到了。”林世倒是對此毫不在意,不徐不疾的行到一棟門麵還罩著工程腳手架的地方停下,拉開布走進去,“門麵還在施工,一塌糊塗的,後麵吃飯的地方是有的。”
他輕巧的鑽進去,卻聽後麵沒了聲響,轉頭發現對方還站在外麵,“你怕黑?”
那個叫白苒的家夥站在門口,黑黢黢的影子,沒做聲。
“這裏看起來像是案發現場,嚇到了嗎?”
……“沒,”黑夜裏,他聽到對方小聲的說,窸窣一聲,白苒挪了挪角又收回去。
林世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漆黑的房間一下子亮起了大片:“過來,你不會是等我過去吧。”
令人擔憂的黑暗散去,好像虛弱的心靈又有了一份溫暖的依靠般,白苒鬆了口氣,可是就這麼在林世麵前認慫,又有點掛不住臉,終於小跑著跟上來。
林世等他跑近身邊才關了手電筒,不隻是無意或有意,白苒驚呼一聲往他身邊靠了靠,幾乎要抓住他的衣擺,他走到後院的門邊,終於打開了燈,後院連著中間兩米見方的小院子也亮了,白苒終於是看清了自己身處的這個地方,他來過這裏,剛站在門口的時候就感知到了,那時他來的時候還那麼小,看著那院子很大很大,覺得房子很氣派幹淨,這會兒才發現這裏破破舊舊的,但唯一不變的是,那個人還在,溫馨的味道雖然逸散了許多,可依然還在那裏,隻是對方不再認識自己了,遑論自己也不是當初的那個自己。
在白苒覺著世上的光陰都走了一大圈的當兒,林世覺得這孩子莫不是嚇呆了或是餓傻了,回到灶頭把本來留著早上吃的青菜雞絲麵拿出來,用微波爐熱了熱,又倒油下鍋撿了個荷包蛋放上。看到麵上剛下鍋還呲呲冒著熱氣的荷包蛋,白苒回魂,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為了掩飾住堪堪從滑落在臉頰上的淚,風卷殘雲一般吃了起來。一大碗熱乎乎的東西給囫圇下肚,何況又是林世做給他吃的,本來心裏端的另外一碗麵,考慮這要不要把自己的身份高度給林世聽,他頓時腦袋裏麵清明了,他要死皮賴臉的給他報恩才對。
“大,大哥。”他剛鼓起勇氣要給林世發表一番肺腑敢言,發現對方正風輕雲淡的坐在長桌的那一頭看一本厚厚的書,鼻子上架著一副眼鏡,不是微微的蹙眉,時而奮筆疾書,專注的讓他不忍心打斷他。
白苒看了看手上的碗,環顧一番四周,發現這個地方原先是飯堂兼客廳的地方,都整理幹淨了,牆簡單的漆白。靠院子的這一頭隻剩一張淺木色長桌,就是他吃飯和林世看書的這張,往裏靠牆放了一張兩人沙發,房間另一頭有個窗,改了廚房,有水槽灶台和冰箱,另一邊是上樓的木梯。
他起身,從桌子的另一邊過去,把碗幹幹淨淨的洗了,閑的沒事,便在屋裏走來走去,一會研究研究沙發邊的大葉植物,一邊研究研究牆上的畫。而後在沙發上坐下來,使勁的蹦躂了幾下,林世居然還是毫無反應全身心的投入在算題上,白苒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用手枕著腦袋,打量算題人的眉眼口鼻,飯後的那種安詳和滿足感漸漸包裹了他的意識也浸沒了他的四肢百骸,四下安靜的隻剩下鼓噪多時的夏蟬,白苒就這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