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七北一覺睡到午後，在淩術的親吻下醒來，他環住淩術的脖子，歡喜地蹭著他的下巴，問道：“我睡了多久？”
    “三個時辰。”淩術現在半個肩膀都是麻的。
    季七北猛然坐起身道：“外頭的雪是不是積了很多？”
    淩術看他迫不及待要出去玩雪的樣子，取了外衣過來給他套上，兩人攜手出門，季七北走快了一步，結果踩空台階，半個身子都埋進了雪裏。
    “你啊。”淩術笑了，卡住他的胳膊將他拔出來，“自己求了多大一場雪，心裏沒數嗎？”
    季七北環顧四周，大地銀裝素裹，已經看不見一點土地的顏色了。
    巫族的孩子們都在打雪仗，遠遠的，能看到祭壇處，方海川他們的身影在忙碌著。
    淩術抱著季七北飛過去，正好落在他們堆的雪人之前，這雪人有兩層樓那麼高，方海川正用鐵鍬給底座加固。
    季七北瞠目結舌仰頭看著雪人圓滾滾的下巴：“你們怎麼搭起來的？好大啊！”
    鍾離裴的右臂多捂了一層防護，站在一旁當監工，指揮方海川鏟雪。
    符歎從雪人身後走出來，手裏捧著雪，頭發全濕了，看到季七北醒了，關心地問：“身體怎麼樣？”
    “已經恢複過來了。”季七北見他這樣狼狽，茫然道：“你們這三個時辰就一直在堆這個雪人嗎？”
    方海川鐵鍬往雪人底座上一插，氣喘籲籲地說：“可不是，符歎說要堆得比在天行閣裏的還要大，老子光把雪滾成球就費了不少功夫，還要壓實了搓圓了，你既然醒了就別閑著，來，胳膊的部分交給你了。”
    淩術端詳著還沒有五官的雪人道：“你們有那麼大的珠子給它做眼睛嗎？”
    “有的。”符歎讓人把備好的“眼珠”拿過來，托盤一掀開，是兩顆拳頭大小的黑珍珠。
    淩術和季七北都能看到珍珠的表麵縈繞著絲絲縷縷的墨色煙霧。
    “你們別碰。”符歎拿起其中一顆道：“這不是天然的珍珠，從巫術培育的蚌王體內挖出來的。”
    季七北注意到符歎的指尖有些發黑，但是沒有繼續擴散，他握住符歎的手腕道：“它對巫族也有害，快放下！”
    “我知道。”符歎將珍珠放回去，“這是用來警示我的，我的床頭還有一顆更大的。”
    季七北臉都嚇白了。
    符歎平靜道：“這一對就送鍾離裴和方海川吧，他們拿著是沒事的，你們的賀禮就不提前給了，我想留個懸念。”
    季七北聲音顫抖：“符歎，為什麼？”不惜做到這種地步。
    符歎把那兩顆珍珠拋上半空，方海川跳起來順勢一拍，珍珠嵌入雪人的頭部成了一對漆黑的眼招子，落地後，他轉身對季七北展顏一笑：“巫族不能重蹈覆轍，我會不擇手段鏟除異己，做好了隨時都會死於非命的準備，如果我一腳踏進罪孽的深淵，我希望……是你們來送我最後一程，而不是別的什麼人。”
    符歎說完這段話，突然倒退，和季七北隔了幾步。
    季七北的預感上線，下意識伸出手去——
    沒來得及，符歎仿佛是故意的，毫無防備，將自己後背暴露給從白雪中竄出來的刺客。
    是昨夜逃走的讚天少年！
    季七北怒道：“住手！！！”
    天空傳來悶響，季七北呼吸急促，險些就召來天罰懲治了這隻有半麵之緣的族人。
    鍾離裴的劍和方海川的棍緊隨其後，淩術眼疾手快奪了刺客的匕首，把他製服在地，救了他一命，語氣悠悠：“在祭司麵前動手，可是大不敬哦。”
    方海川跑過來拉符歎：“這誰啊？招呼不打一聲就捅刀子。”
    “你幾時見過刺客正大光明來砍人的。”鍾離裴警惕地握著劍：“符歎，這是你仇家？”
    符歎輕輕搖頭：“我並沒有傷害過讚天。”
    小刺客努力支起頭嚎叫道：“放開我！！我要報仇！”
    “你有那個本事麼？”方海川蹲下來拍拍他的臉：“小孩子就該回家玩泥……嗷！他他他咬我！鬆口啊小狗崽子！”
    淩術在下顎處捏了一下，方海川的手這才得以解救。
    “淩術，放開他吧。”季七北過來道：“我有話要問。”
    淩術起身，將小刺客提了起來，抓在手裏拎小雞似的輕鬆。
    “你說要複仇，符歎殺了你什麼人？”季七北道：“他曾說過放你一馬，意思就是……你已經失敗過一次了。”
    “巫族該死！他們都該死！”小刺客蹬著腿，一雙大眼目光炯炯瞪著季七北：“你是讚天祭司，居然和巫族為伍！不要臉！”
    淩術“啪”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好好說話。”
    符歎解釋道：“因為血海一事，他憎恨巫族。”
    “那玩意兒和你又沒關係。”方海川吹著自己的手說：“不分青紅皂白就來刺殺，還咬人，欠收拾！”
    淩術晃了晃手裏的小刺客：“蒼生祭是前巫族所為，與符歎無關。”
    “我不管！反正巫族沒一個好東西！”小刺客撲騰著揮舞拳頭。
    季七北伸出手，在小刺客頭頂輕輕撫過。
    小刺客看到了季七北傳遞過來的真相，不願接受，哭得稀裏嘩啦：“我不信，你們是一夥兒的！”
    “我倒是第一次碰到敢違抗祭司的讚天。”淩術覺得很有意思。
    季七北看著小刺客，仿佛看到了很遙遠的未來，他沉默許久才道：“符歎是我朋友，如果你要殺他，那麼就一定要越過我，做的到嗎？”
    “做得到！”小刺客瞪圓了眼：“我不怕你！”
    “我拭目以待。”季七北笑著說：“淩術，放他下來。”
    淩術鬆手，小刺客雙腳著地，底氣都充足了不少，沒有逃走，也沒有繼續他的複仇，隻是抬著頭和季七北對視，似是在用力和他較勁。
    季七北問：“符歎，你要處決他嗎？”
    “不了。”符歎都快忍不住笑出聲了：“你帶回去管教吧。”
    “就是就是，要好好管教。”方海川舉起手亮出牙印強調他的惡行。
    “他憑什麼管教我？他又不是我爹！”小刺客指完季七北再指符歎：“我爹和我娘都是巫族殺的！我們不共戴天！”
    符歎點點頭：“知道了，歡迎下次再來。”
    “……”小刺客覺得自己被鄙視了，頓時炸毛：“你們耍我玩是吧！”
    方海川豎起大拇指：“你居然發現了。”
    鍾離裴拍掉肩頭的雪花：“你們還準備陪他玩過家家嗎？”
    季七北和眾人道：“我送他出巫族，馬上回來，有些事，想和他講清楚。”
    淩術欲言又止，最終還是目送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滿天飛雪中。
    季七北和小刺客突然出現在巫族外的空地上。
    這裏的雪沒有那麼厚，小刺客光著腳跺了跺，嘀咕道：“多管閑事。”
    “去一個暖和的地方過冬吧。”季七北道。
    “你怎麼比我娘還囉嗦？”小刺客掏了掏耳朵：“很討人厭誒。”
    “我本來就不招人待見。”季七北坦然承認：“倒是你，再這麼口沒遮攔，會吃很多虧。”
    小刺客天不怕地不怕，叉腰道：“能讓我吃虧的家夥還沒生出來呢。”
    看來他已經忘了剛才被淩術踩在腳下吃雪的這件事了。
    “你會變得很強。”季七北此刻的口吻像極了當年的桑隕：“強到無人能及。”
    小刺客沒想到季七北這麼看好他，一下子不好意思起來，摸了摸鼻子：“借你吉言哈，那我走了，祭司大人。”走之前還行了個非常不標準的禮。
    人走遠了，季七北還站在雪裏，直到淩術來找他。
    淩術看季七北的表情，疑惑道：“你作為祭司，不至於被一個孩子罵哭吧？”
    “我隻是欣慰。”季七北道：“遺留在人間的讚天，也迎來了新的曆史。”
    “嗯。”淩術點點頭：“是啊，連族長都出現了。”
    季七北錯愕地回頭：“你……”
    淩術捏了捏季七北的臉頰：“我猜都猜到了，能和祭司正麵抬杠的讚天，也就隻有族長了。”
    季七北一臉複雜：“可是你不也抬過桑隕大人的杠？”
    “……”
    淩術樂不可支：“你怎麼這麼可愛？”
    甩手不幹的前族長抱著現任祭司親了又親，說：“你想不想我來抬抬你的杠？”
    “不要。”一聽語氣就是風流話。
    兩人黏糊了一陣，攜手回去，雪人已經完工了。
    “到頭來，還是我幹得最多！”方海川欣賞著大雪人，成就感油然而生。
    符歎找了最大的一塊布圍在雪人的脖子上當披風。
    白雪紅披風，雪人烏黑的眼珠子像是在眺望遠方，圓潤的腦袋微微上抬，竟然覺得它鬥誌昂揚。
    淩術道：“可惜了，開春就化了。”
    “那我用術法將它保存下來吧。”符歎道。
    “別吧。”鍾離裴由衷道：“在祭壇上堆這東西已經夠滑稽了，難道你祭祀的時候想身邊站著這麼個玩意兒？”
    “……”
    眾人想象了一下那個畫畫，然後不約而同笑了出來。
    “明年再堆就是了。”季七北如是道。
    也就是說他們還會再來巫族做客，符歎神采奕奕地望著他，欣喜之色溢於言表：“那就說好了，一言為定。”
    季七北豎起手掌：“一言為定。”
    兩人的掌心相碰，便又是一年，寸陰若歲。

    作者閑話：

    上章發重了，不影響觀看，至此，《讚天》正式完結，新年快樂，我們江湖再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