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七北換回原來的衣著，小睡片刻，等天大亮，才去看望淩術。
    季天南如臨大敵地跟過去，就怕這小祖宗一個激動，讓淩術一步登天。
    上善若水都提前在那侯著了，以防出現情況，可以第一時間救治。
    誰都沒想到，淩術身上的反噬在季七北回來之後不增反減，甚至直接醒了過來。
    “淩術！”季天南欣喜若狂：“你沒事了？”
    淩術坐起身，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看到季天南，愣了下：“阿南，你怎麼來了？”
    季天南嘴一撇：“還不是給你嚇得，你前幾天那個死樣子誰看都覺得你要不行了。”
    季七北看了一圈，問：“七北呢？”
    季天南轉頭，也找了一圈，結果發現季七北人在門口，隻是遠遠地注視著這邊。
    難道季七北已經知道了？誰告訴他的？
    “七北，過來。”淩術察覺出了不對，掀開被子要下床去找季七北。
    “誒，你別去！”季天南慌忙攔住他。
    “到底怎麼了？”淩術剛醒，很多事情還沒接上軌。
    一屋子人想說又不敢說，隻能大眼瞪小眼，
    季七北默默深呼吸，雙拳緊握，跨過門檻，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淩術麵前。
    他們之間隻有十步之遙，卻似是隔了千山萬水。
    “淩叔。”季七北眼中有淚光閃爍，“我就在這裏說兩句，馬上就走。”
    別說淩術，其他人都跟著一起懵了。
    “你身上有離心蠱術，反噬極大，我不能太靠近，會、會傷到你。”
    “……”
    淩術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離心蠱術，什麼時候的事？”
    “應該是你在客棧的時候，從傷口進去的。”季七北抬起手腕，“而我的，應該是前陣子上街時、被劃傷。”
    季天南完全理解不了他們的對話，隻能幹著急：“你們在說什麼？七北，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
    “我……師父。”
    “鳩遊？”若水疑惑：“鳩遊什麼時候懂這些了？還不和我們說。”
    淩術太了解季七北了，再加上被稱作季七北師父的人不是唯一，所以他很快猜到：“是瞿成之。”
    “嗯。”季七北承認道：“是他救了我。”
    “救你？你出天行閣了！你是不是傻，外頭在捕殺讚天，你跑出去自投羅網？”淩術氣話剛說完，才想起季七北會出去的原因。
    離心蠱術，就是讓有情人越離越遠，由身到心，天南地北。
    “不過現在沒事了。”季七北擠出笑容，他緩緩抬起手掌，掌心對準了淩術的眉心，閉上眼道：“淩叔，你不用被我拖累了。”
    淩術還在迷惑，靈魂深處就傳來了一絲顫動。
    “季七北，你幹什麼！”
    淩術覺得魂都要被震散了。
    烙印在剝離？
    季七北怎麼會這個？
    對了，讚天祭司是可以做到的，但桑隕不可能教他，是誰？！
    這便是季七北從蜚王口中獲得的最後一個情報——如何抹去靈魂烙印。
    一般的讚天做不到，但季七北是命定的祭司候選人。
    他單手一揮，掌心擦出火焰般赤紅的光輝，把淩術的烙印直接抹去，隨之他自己的，也緊隨其後消散得無影無蹤。
    淩術踉蹌一步，險些摔倒，好在季天南及時扶住了他。
    “怎麼回事？”季天南看看淩術又看看季七北，不明覺厲。
    “因為這個，你得一直照顧我，被我麻煩，對不起。”季七北睜眼，垂下手臂，“以後不會了。”他回轉身，心如刀絞，裏衣已經完全被汗水浸透，再看會兒淩術，他可能連路都要走不動了。
    “季七北！”淩術連名帶姓吼道：“你給我站住，說清楚！”
    季七北不敢回頭，生怕多看一眼就把體內的三針震斷，“在蠱術解開之前，我會好好保持距離，淩叔，我不想你死，也求你，保重身體。”
    淩術血都要被氣吐出來了：“你到底怎麼了？因為一個上不了台麵的巫蠱術就嚇成這樣？我現在一點事沒有，你鬧什麼別扭？靈魂烙印的事情瞞著你，也是不想你這麼胡思亂想。”
    季七北手腕上那根針已經快繃不住了，季七北按住穴位，渾身顫抖，拚盡全身氣力，說道：“淩叔，我不會拿你的命去冒險，若是到最後真的無可解，那就試試，我能不能做到挖心不死吧。”
    淩術頭一回被季七北威脅得徹徹底底。
    “季七北你怎麼和淩術說話的！”季天南聽不下去了，“不想呆著就滾遠點，我看你是皮癢了。”
    季七北走得飛快，出門拐過角就摔在地上，痛得直抽氣，好半天沒爬起來。
    屋子裏的季天南在替淩術不平：“這小子真是長本事了，淩術你別氣，回頭我讓他過來給你磕頭賠罪。”
    淩術接過上善遞來的茶，喝了一大口，緩了緩神：“確實氣人，不過他這樣子絕對有問題。”
    季天南暴跳如雷：“我當然知道有問題！可是他什麼都不說，就在那兒強，我能怎麼辦？我覺著他八成是在外麵有人了，回來居然敢跟你合離！”
    這話淩術不樂意聽，語氣涼颼颼的：“你覺得七北會？”
    季天南氣勢瞬間弱下一截：“……萬事皆有可能嘛。”
    “那你一會兒跟我去個地方。”淩術覺得有必要向季天南證明一下，他的這個兒子有多癡情。
    去的地方季天南也熟——太陰池。
    “這不是你以前每天泡澡的地方麼。”季天南還挺懷念的。
    淩術在池邊的石塊附近尋找著什麼，“七北為了練好天心術，這泡過。”
    季天南不可置信：“他那個身子骨，熬得住？”
    “別不信，他還真的撐下來了。”淩術翻開一塊石板，取出了一根油布包裹著的、筷子長短的小物件。
    隻見淩術解開油布，季天南湊進一看，是糖人，還是淩術模樣的糖人。
    “我過年那會兒給他買的，他舍不得吃，又怕化了，藏在這裏。”淩術一直知道。
    季天南神情複雜，說不出話。
    “若不是用情至深，我們靈魂上的烙印也留不到今天。”淩術把糖人包好放回去，“一開始我對他還是叔侄之情的話，那麼現在，我是真的喜歡七北，無論他是誰家的孩子，同我共度餘生的人，隻能是季七北。”
    季天南五官皺在一起：“你這是在向我提親？”
    淩術鼓掌點頭：“原來你聽懂了，有長進。”
    “……”
    季天南憤恨扭頭，一個兩個都挪揄他。
    還有，這是對未來老丈人該有的態度麼？
    “現在他這個樣子，你打算怎麼撬開他的嘴？”季天南把話題扯回眼前的難關：“我來臨安城的路上，看到了不少難民，都是從邊境那過來的，說是出現了紅海，會蔓延，鬧得人心惶惶，總覺得天下還沒太平多久，又要亂了。”
    “紅海……”淩術想了下，沒什麼頭緒，歎道：“一樣一樣來吧，先搞定七北。”
    季天南皺眉：“他都不讓你靠近，你怎麼搞定？”
    “阿南，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一樣頭腦簡單好麼。”
    季天南：“……”
    這兒子他不給讚天了，哼！
    季七北緩過痛後，一個人在落雲台上吹冷風，抱著膝蓋懺悔。
    他居然對淩術說了那麼大逆不道的話，簡直不可饒恕！
    左思右想，季七北還是決定一會兒好好去道個歉，隔得遠一點應該沒問題，實在不行，負荊請罪，讓他爹用荊條抽幾下給淩術出氣。
    還好季天南人就一個人來，沒把家法帶上。
    在季七北煩惱間，禍鬥叼著一件外衣踱步上來，蹲在了季七北麵前，乖巧地搖了搖尾巴。
    季七北沒有多慮，從它嘴裏取下衣服披上：“謝謝大黑。”
    禍鬥舔了舔季七北的眼睛，嚐到了帶有鹹味的淚珠。
    “大黑，淩叔會原諒我嗎？”季七北開始抱著禍鬥的脖子哀歎：“我真的不能太靠近他，光是看上一眼，就會很疼，如果針斷了，反噬又會上來，淩叔又要受苦了。”
    禍鬥低下頭，用鼻子去蹭季七北。
    季七北摸摸它的頭，嘴裏念念有詞：
    “我不能出賣成之師父，爹爹他們知道我和蜚有來往，會很生氣吧，三針對身體也有一定損傷，不過很有效。”
    “還有歸淩，得把它贖回來，但我的錢都是淩叔在管，二表哥應該有，我可以問它借，啊，還有壓歲錢沒花，湊一湊不知道夠不夠。”
    “先抑製離心蠱的擴散，保證淩叔沒有危險，再去找下蠱的人，大黑，你覺得的我思路對嗎？”
    大黑吐著舌頭散熱，完全沒在聽。
    季七北忽的福至心靈：“符歎！符歎是巫族的，他懂巫蠱！說不定會有辦法。”
    大黑趴下來，靜靜看著季七北自顧自興奮。
    “可符歎還沒回來，可是考核期都快結束了。”季七北站起來，碎碎念的同時團團轉：“剛回來就偷溜出去是不是不太好？我還不能直接傳到沒去過的地方……對了，用天心術感應到符歎再確定位置，嗯嗯，就這樣，我去準備準備。”
    季七北披著寬大的外袍下了落雲台，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件衣服是淩術的。
    大黑等季七北走後，起來伸了個懶腰，走到落雲台其中的一根石柱後麵，仰頭求撫摸。
    淩術倚著柱子，垂眸歎息。
    這孩子，真不讓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