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季七北去過太陰池內禁地一事，不問沒有追究責任。
    橫豎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季七北也不是那種胡編亂造添油加醋大肆宣揚的主兒，讓他看到就看到。
    說不定那個“不問”還能提點他一兩句。
    季七北不敢再去打擾白衣不問的清修，規規矩矩泡著冰冷的池水。
    日複一日的修煉讓季七北的體質開始發生了變化，他不再畏寒，入水時也不需要那麼久的適應時間，和泡澡一樣輕鬆，
    他的集中力越發持久，一整天都不會分心走神。
    為了測驗他的修煉成果，淩術找來一把弓箭，讓季七北拉弓瞄準靶子，等他說鬆手才能放箭。
    季七北拉開弓弦，一瞬不瞬盯著箭靶，專注力有了質的飛躍。
    淩術故意借著調整手臂動作與季七北保持曖昧的姿勢，想看看他會不會出岔子。
    季七北隻是臉紅、心跳加速，沒有因此鬆手，眼中仍舊清晰的映著箭靶。
    淩術欣慰道：“可以了。”
    季七北鬆手，利箭離弦，精準無誤穿透了箭靶，釘在了正中央的位置。
    “好！”一旁舉著千斤石的方海川為季七北喝彩。
    季七北握著弓箭，小媳婦兒似的站在淩術身邊麵紅耳赤，靦腆地笑著。
    “七北變厲害了。”符歎在遠處觀望了許久，等季七北射完箭才過來誇讚道：“力氣也大了不少。”
    方海川馬上邀功：“沒我督促，他現在還隻能拖木頭呢。”
    符歎忍俊不禁道：“嗯，大哥功不可沒。”
    他們已經玩得很熟了，方海川喜歡自稱大哥，認他們作小弟，所以即便是長他一歲的符歎，偶爾也會半開玩笑地喊上一聲。
    方海川把千斤石放下，過去拍符歎的背：“你小子，會說話就多說點。”
    “啊，二表哥！”季七北看到練劍歸來的鍾離裴，跑過去打招呼。
    鍾離裴其實偷偷看了有一會兒了，對於季七北的成長，他打心眼裏高興，可就是不說，也不表現出來，板著臉道：“你整天都在學什麼？”
    “……”季七北說不上來。
    “喲，小裴。”方海川又來逗鍾離裴了，“看看你這張臭臉，今天挨師父罵了嗎？”
    鍾離裴熟門熟路蹦出一個字：“滾。”
    “已經是臘月了。”季七北算著日子，“過年能回去見爹爹和娘親，大哥也會回來吧。”
    淩術揉揉他的腦袋：“想家了？”
    “有點。”季七北的思鄉之情才冒出個芽。
    “我就不回去了。”方海川抱著後腦勺哈哈大笑：“離得遠又費錢，回去還沒人，不如在天行閣裏住得舒坦。”
    鍾離裴看他一眼，沒說什麼。
    符歎道：“我與緒平叔他們在臨安城吃年夜飯，你和我們一起吧，多雙筷子，熱鬧一些。”
    有人邀請，方海川自然高興：“好啊好啊，有酒就成。”
    淩術看著他們笑了笑：“臘八還沒過呢，就想著過年了。”
    “臘八啊，有臘八粥喝麼？”方海川一提吃的就來勁兒。
    鍾離裴撇嘴，“你就知道吃。”
    方海川反駁：“民以食為天！”
    淩術笑歎：“明天不就知道有沒有臘八粥了。”
    翌日就是臘八。
    天行閣一早就飄著各種食材的香味了。
    要煮這麼多人夠喝的臘八粥，廚娘們天沒亮就開始忙活，提前釀好的臘八蒜也都拿了出來，一一分發到住在天行閣各處。
    臘八粥卻是要一起喝的。
    不問設宴，開了群英殿，裏頭容納百來號人綽綽有餘。
    天行閣裏形形色色的人都被喊來喝臘八粥。
    季七北入座時，才發現身旁的席位坐著的是侯尋宿。
    自霍連重傷他之後，季七北就沒見著侯尋宿了。
    季七北歪著身子湊過去問：“你還好嗎？”
    侯尋宿笑答：“挺好的，隻是喝了一個月的藥，現在吃什麼都帶著點苦味。”
    “對不起。”
    “這是你的口頭禪嗎？”侯尋宿眨了眨眼，“我是運氣不好被他看到了，你還為此大病一場，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吧。”
    季七北心有愧疚，神情凝重。
    侯尋宿伸手，彎曲食指彈在季七北緊皺的眉心上：“別擺出我已經英勇就義的表情，我好著呢，還過意不去的話，等下你的臘八粥分我點，記得多放點糖。”
    季七北點頭如搗蒜：“嗯嗯，都給你！”
    “……”
    在季七北身側默默喝茶的淩術都快聽笑了。
    小孩子之間的恩恩怨怨，真有意思。
    臘八粥上來了，季七北低估了天行閣的財大氣粗，本以為頂多是一小碗，結果他們用盆裝上來的。
    滿滿當當，熱氣騰騰。
    侯尋宿還沒吃就後悔了：“季七北，行行好，別分我了。”
    季七北隻把糖罐遞了過去，然後等著不問發話。
    不問清了清嗓子，甚至懶得站起來說話，就這麼斜坐著道：“臘者，獵也，言田獵取禽獸，以祭祀其先祖也；不過天行閣裏沒有獵場，也沒你們的先祖可祭，就湊合著喝點粥對付了事吧。”
    “……”
    坐他右邊的祁遠漠踹了他一腳：“帶頭。”
    不問隻好把那個盆捧起來，往上舉了舉，“喝吧。”
    於是眾人捧盆開喝。
    淩術用勺子舀了一小口，尚未送到嘴邊，便察覺出了異樣，他連忙打翻了季七北手裏那盆臘八粥。
    “都住口！”
    不問手一揮，所有人手裏的碗盆都碎裂開。
    淩術扳過季七北的肩膀，喊道：“七北，吐出來！”
    季七北被嚇到，剛喝到嘴裏的粥就這麼咽了下去。
    “別喝！”
    符歎第一時間阻止了離他最近的方海川，可隔了一桌的鍾離裴已經喝下去不少了。
    侯尋宿也喝下去了，可他不覺得粥有問題：“怎麼了？”
    淩術搖搖頭：“是巫蠱，不過你不會有事。”
    戰隱血脈，百毒不侵。
    季七北傻愣愣看著淩術，“我……”
    淩術感應了一下被季七北吃下肚的巫蠱，已經消失不見了，看來這種巫蠱對讚天也是無效的。
    天行閣裏的高手反應極快，一滴都沒碰到，但是這幫少年就沒那麼幸運了。
    鍾離裴開始出現反應——腹痛。
    那種疼痛就像是腹部開裂一般，一瞬間讓他趴在地上來回翻滾。
    方海川和符歎連忙把他按住，符歎檢查了一下，他認出了這種巫蠱，臉色煞白，直接跌坐在了地上，“怎麼會？”
    “符歎，你快想想辦法！”方海川看著鍾離裴痛不欲生的樣子，有些驚慌，“他這樣不會痛死吧？”
    “沒那麼快，這種巫蠱是吃下去以後再成長的，要十二個時辰。”符歎雙唇顫抖，“然後破體而出。”
    “那怎麼行！”方海川抓著鍾離裴，“你不是巫族嗎？你快救救他啊！”
    符歎抓著自己的頭發，束手無策道：“讓他疼痛的不是巫術是蠱毒，這是巫族用於懲罰罪大惡極的囚犯用的，按照不同的順序投入毒藥喂養蠱母，它生下來的蟲卵便是劇毒無比，要想配出解藥就得試出蠱毒的種類和排列順序，十二時辰之內根本來不及！”
    方海川聽得一愣一愣的：“你怎麼這麼了解？”
    “我知道是誰下的，我這就去找他。”符歎起身奔向不問，跪下來請求道：“閣主，給我放行令，我去為大家拿解藥。”
    不問在和天行閣中的其他高手幫忙鎮痛，聽他這麼說，抬頭道：“你既然猜到了，我也就不瞞著你了，人已經在大門口被我擋了三天，這本是你們的私事外人不便插手，可現在他這般不擇手段，本座不會善罷甘休。”
    “若他不給解藥，任憑閣主處置！”符歎站起身，“不要移動中巫蠱的人，現在任何動作都會讓體內的蠱蟲凶性大發。”說完就飛奔而去。
    季七北正在給痛得發抖的鍾離裴擦汗，看到符歎急急忙忙跑出去，連忙跟上。
    方海川納悶：“你們幹啥去啊？”
    “找解藥吧。”淩術剛才聽到了。
    “解藥？”
    “或者說……巫蠱師。”
    ……
    季七北追著符歎一路跑到大門口。
    不問沒有給放行令，卻為他們開了門，外頭稀稀拉拉走進來一群巫族打扮的人，為首的少年看到符歎，麵上大喜：“阿歎！”
    符歎讓季七北在他身後站著，雙手合十召出阿息的那柄彎道，握在手中，毫不猶豫斬過去。
    季七北驚歎，原來他們能共用一把武器啊。
    “萬榮華！”符歎一刀下去，眼白上血絲遍布：“把解藥給我！”
    萬榮華仿佛感受不到符歎的怒火，滿麵笑容地躲開符歎的攻擊，抓住他的手腕道：“阿歎，跟我回去吧，我保證父親不會傷害你。”
    “你滾！”符歎推開萬榮華，重複道：“解藥給我！”
    “天行閣不讓我見你，我隻好出此下策。”萬榮華道：“阿歎，是他們不仁在先。”
    季七北憤憤不平：“我二表哥他們又沒招惹你，你為何下此毒手？”
    萬榮華瞥了一眼，瞳孔驟縮：沒想到這裏還有個讚天！
    “七北，別和他對視。”符歎提醒道：“他是巫蠱師，會攝心。”
    季七北馬上移開視線。
    “阿歎，跟我回去。”萬榮華伸手向符歎，“我會保護你。”
    符歎仰天大笑幾聲，悲憤欲絕道：“你的保護就是在斷靈台上廢我靈脈！萬榮華，你有什麼臉來找我？還妄圖我和你回去，你們滅我符家，滅得不夠徹底是嗎？！”
    萬榮華解釋道：“不廢你靈脈，我爹就不會放心你留在家中，我們一直在一起的，我會一照顧你，沒有靈脈你一樣可以開開心心活著。”
    “萬榮華，你瘋了。”符歎不想和他廢話，“交出解藥。”
    “你跟我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