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番外二 關於哭包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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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沈離第一次離家。
也可以說是第一次離開哥哥,奔赴那遙遠的南方小城去任職。
出了金城城門的時候,他滿腦子不舍得就是沈瑜,對於父母,他也是不舍,可是並沒有到心疼的地步,子女長大了,本就是遲早要和父母分離的。
他不敢回頭,怕一回頭就想要回家,才剛剛分別就開始想念沈瑜,想念到心疼。
一路回憶,從小是怎樣跟著那人,說來很奇怪,小時候他一哭,隻要沈瑜去哄,就能哄乖,沈夫人哄都不一定能哄好。
到了該上學識字的年齡,他卻要和哥哥分開學,他為此跟沈父鬧過一場,但是沈父告訴他:你哥哥以後不想去做官,但是沈家得有一個人去做,所以離兒你去,你願不願意?
很小的沈離一聽是哥哥不願意去做,而自己可以替他去做,就高興地點點頭:嗯!我去!哥哥不喜歡,那離兒就去!
所以他可以忍受和哥哥分開上學,他得有不一樣的夫子來教,才能替哥哥去做他不願意做的官。
學堂裏他很用心,本就聰慧,夫子很是欣慰,一到了下學時間,他便迫不及待去找哥哥。
可是有一天,夫子留了他抄寫文章,等他去找哥哥的時候,小廝才告知他,大少爺出門去了,所以他隻能回了院裏,等哥哥帶好吃的回來給他吃。
哪想到等到天都黑了,哥哥還沒有回府,後來爹爹來了,他們一起去了哥哥院裏,見到阿泰,才知道哥哥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而且早已睡下。
既然都睡了,那就明天再來好了,不吵他睡覺。
回了自己的府裏,沈小離就在想:哥哥為什麼回來都不來找我?自己偷偷回去就睡了,以前哥哥不會這樣。
所以那晚沈小離失眠了,一直到很晚才睡著,第二天上午就起遲了一些,又因夫子有事不來了,他自己便把功課寫完,然後跑去找哥哥,哪想到去到院裏,居然看見哥哥跪在地上。
他急的就要哭,立馬跑去找了爹爹,才把人扶進屋裏休息,他還記得,哥哥當時把他的臉揉了好一通。
回憶到了這裏,沈離在馬背上笑了笑,小廝隨口問了一句:“少爺,您看見什麼了?笑的這麼開心?”
沈離隻是搖搖頭,繼續策馬前行。
之後,他就不想再回憶,可是事情就是發生了,也由不得他不去想起。
過後幾天,他要哥哥帶他去馬場騎馬,路途遇襲,被一個人救了,就是那個人,後來住進了沈府,也搶走了哥哥。
那人長得的確很好看,而且功夫也很好,隻是他還是很討厭那人,因為他來了,所以哥哥跟自己在一起的時間就少了又少。
可是沈離還是發現了,哥哥跟那人在一起時,笑容是明亮的,那雙本就很好看的桃花眼經常閃耀著光芒,兩人一起出現的時候,居然會般配的刺眼。
他們一起下棋,他教他武功,他教他騎馬,他作畫時他就在一旁看書,他跟他講外麵的趣聞趣事,經常逗得哥哥捧腹大笑。
直到有一天,那個人突然不見了,哥哥就生病了,病中他去看哥哥,哥哥口中念著一個人的名字,可惜他沒聽清楚。
再後來,哥哥終於要成親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他不知捂在被子裏安慰了自己幾百遍,才能讓自己白天正常的出現在大家視野裏,成親對象是丞相家千金,也好,不論是家世還是什麼,都勉強配得哥哥。
是的,勉強配得。
在他心裏,這世上就沒有人配得上沈瑜。
成親前一天,他去看哥哥,走到院門外的時候,他終於聽清楚了哥哥昏迷之中一直喊得那個名字,顧北望。
顧北望,就是那個讓他很討厭的人,搶走了哥哥的人。
遍體生涼,如墜冰窖。
後來哥哥先喊得他,還說他為何傻站在門外,他發現,就這幾天,哥哥瘦了很多,腰帶都係不正了。
那時,沈離就知道,有些事不是他能掌控的,有些事,也早已變了,就如大勢已去,轟轟烈烈,誰都無法阻擋。
再之後,哥哥的親事毀了,不用成親了,他第一時間是開心的,本來哥哥也沒見過那個要成親的女子。
但是他還是擔心哥哥難過,所以就一個人跑去院裏找人了,然後那天他看見的那一幕,把他屠戮的幹幹淨淨。
那個顧北望回來了,還和哥哥喝了交杯酒,就如新娘和新郎一樣的,喝了交杯酒。
之後他平靜的離開了院子,還吩咐了阿泰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進入,回到自己的院裏,他吩咐下人送來了很多酒,很多以前不曾喝過的酒。
下人被他嚇了一跳,不肯拿酒來,於是他發火了,第一次朝著伺候自己的小廝大動肝火,小廝估計嚇懵了,趕緊把酒端來,之後他又把所有人都趕出去,自己留在屋裏,麵對著滿室靜寂和冰冷。
那些酒辛辣,嗆人,一點都不好喝,可是他還是都喝完了,喝到最後,腦子終於是迷糊的,也沒有再想起來什麼事,在酒精的作用下,任何事都不是事。
最後一滴酒也沒了,他看著倒在桌上的小酒杯,忽然就覺得很眼熟,想了半天,也還是沒有想起來,隻是眼淚漸漸地布滿了臉龐。
他感覺到臉上癢癢的,便伸手抹了一把,摸了滿手的淚水,怎麼就哭了?喝酒之後就莫名其妙的哭?他還花了幾秒的時間來思考這個問題。
門外候著的小廝發現屋裏好半天沒動靜了,擔心出事,所以推開門進去,發現他們的小少爺喝醉了,正趴在桌子上默默地流眼淚。
看見小廝走來,沈離說,“我真的是哭包離嗎?”
小廝笑了一下,“你是小少爺,不是哭包離,你這是喝多啦!”
沈離打了個嗝,“可是,我哥哥…對,沈瑜…他總是說我是哭包離,我也覺得我是,你看,我現在又哭了…然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哭…”說著,伸手去拿那個倒了的杯子。
小廝急忙把那杯子扶起來,又過去扶人,“小少爺,那個杯子你平時喜歡著呢,可別摔碎了,你忘了嗎?這杯子老爺說是一個富商送來的,你和大少爺都很喜歡,於是一人留了一對。”
沈瑜喝交杯酒的那一對,就是跟這一對一模一樣的,所以他看著杯子,想不起來為何悲傷,但還是哭的一塌糊塗。
小廝隻當是他喝多了,哭一下也沒什麼,本來他平時也就喜歡哭。
可誰也不知道,他這次哭的有多傷心絕望,那種肝腸寸斷,那種滿心荒涼,無人可說,就是哭,也隻敢躲在醉酒裏。
一開始隻是默默地、安安靜靜的流眼淚,到了後麵,心中的悲慟再也無法掩愈,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小廝慌了手腳,如何哄也無濟於事,又叫來了丫鬟,幾個人輪番哄勸,小少爺終於哭累了,呼呼睡了過去,隻是睡夢裏,依然抽噎。
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一個世界,那個世界不一定是堅固的,或許某一天,某一個時刻,就兀自崩塌的不成樣子,悄無聲息,毫無痕跡,而又刻骨銘心痛徹心扉。
沈離次日起床,腦袋幾乎要炸開了,小廝急忙端來備好的醒酒湯,喝過醒酒湯好半天,才想起來昨夜的事,原本安靜的心髒,一刹那尖叫起來。
那幾日,他拚了命的看書寫字,專門撿著平時不太看得懂的古籍來看,也寫了很多的文章,在過了五天之後,哥哥終於來看自己了。
可是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喜悅,見到這個人,心中那種哀慟又立馬複蘇。
良久,他抱著那個人,隻能一聲聲的喊哥。
那一聲聲的哥哥之後,掩藏的是一場悄無聲息的告別:沈瑜,隻能到這兒了,往後你不再是我沈離一個人的,別人要與我分享你的喜怒哀樂,你的生活裏從此會讓別人住進來,而我也會漸漸地離開。
最後他說:“沈瑜,你永遠是沈家的人,永遠是我沈離的哥哥。”
再後來,他慢慢的接受了這一場注定的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