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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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念到此,白蓮不自禁的深歎一口氣,不再繼續多想,又看帝歸一副欲說還休的糾結表情來回掃他,心裏就大概察覺到了什麼,便攬袖坐到了帝歸身邊,故作無事的轉口問他道:“帝歸師弟,你也很崇拜大師兄麼?”
“大師兄那般厲害,強若神人,四荒門派揚名已久,誰不崇拜他啊!”
白蓮的主動示好給了兩人聊下去的台階,帝歸便順口答他,答完又遲疑片刻,然後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靠的近些,這才壓聲同低低他道:“喂,那日我說話有點過分了,你別生我的氣啊!”
白蓮這才知一貫高傲如鶴的帝歸今日怎會屈尊降貴的跑到了他身邊坐著,敢情是為了當初那一句氣話來道歉的。
內門弟子個個皆是鬆樹做的骨,冰霜化的肉,天生的高人一等,他們看不起外門弟子,就算做錯了事也不會像這個少年郎低下高貴的頭顱誠懇認錯,白蓮不免受寵若驚,連連擺手道:“帝歸師弟,我從未生過你的氣啊!”
說著,他苦笑一聲:“何況當時還是你替我解圍,我反而把你氣的怒容離去,就算要道歉也該是我向你道歉的!”
“誰跟你道歉了!?”他說的真誠,帝歸聽後卻勃然大怒,隻是玉麵嬌紅,氣勢不足,“我是讓你別生氣,這是命令,誰跟你哥倆好似的央著你原諒我?!我可是鳳歌最高貴的皇世子呢,我從來不認錯的!”
他故作高傲叫囂的模樣像極了一隻才出鳥窩的鳳凰,分明嬌弱柔軟的微風一刮就倒了,偏要張開小小細細的鳥嘴竭力啼鳴,妄想用自己高亢啼亮的鳳鳴聲嚇退來訪的不速之客以此保護自己。
見狀,白蓮失笑,又是無奈,便順著這個別扭高傲的小鳳凰頷首微笑道:“好好好,我聽命聽命,帝歸師弟你莫要惱怒,我不敢生氣了!”
帝歸高貴冷豔的“哼”了一聲,可過了不到半刻鍾,又微微紅臉湊近白蓮,不放心的再次確定道:“你真的不生氣了吧!?”
“真的。”嘴硬也硬不了多久啊,白蓮不由莞爾。
“這還差不多嘛!”帝歸滿意點首,轉頭又是平常那個眼高於頂的少年郎,撐著腰咕噥幾句,白蓮還未聽得清楚,恰逢比武台那邊傳來一陣歡聲喝彩,惹得他們二人同時回頭去看,便見台上有白衣青袖的兩名俊秀男子正比的熱鬧,兩道青光交相彙錯,刀光劍影間隻能依稀看見殘影,令人望之感歎。
帝歸在他身邊嘖嘖稱奇:“也就張輕若師兄,才能跟得上白茫茫師兄的速度呢!”
白蓮附和點頭。
“不過再快也快不過大師兄的天歸神器!”帝歸又唏噓一聲,“隻要大師兄一出手,這遍場的弟子加起來也抵不住他一劍呢!”
白蓮讚同點頭,笑容帶著自得的驕傲:“大師兄的確是天上地下難尋的人物。”
聽著這句話,帝歸像是因此回想起什麼,撐著下巴唏噓道:“說起能比之大師兄這樣的人物,數百年前我鳳歌倒是有位女帝能與之比肩!”
“凡人之軀怎能比之大師兄?”何況那還是個女子。
帝歸頗是鄙薄的看了這見識短淺的人一眼:“那位是比不得修道的大師兄,可放在當時的凡間卻是獨一無二,無人匹敵的揚名神將呢!”
大抵因為這厲害人物是自家王族的人,帝歸談起此人時,眉星劍宇裏皆是驕傲無比,洋洋自得。
“而且我這位曾曾曾曾姨祖母,原身可是數千年前十三天闕的上古戰神的一縷散識流落人間投成的,論及身份地位,可比現在的多少神仙還尊貴的很呢!”
白蓮沒想到這人的來源如此淵源厲害,吃驚的瞪大眼:“上古戰神的一縷神識?就是第四次神魔大戰,與之數萬魔兵大戰十日十夜後,再以己身壓製住魔界尊主後就元神消散的上古戰神?沒想到他竟然還留有一絲散識!”
看他神色震驚,露出欽佩之色,帝歸更是得意,鼻子都快翹到了天上:“是啊,所以我那位曾曾曾曾祖姨母是不是特別的神氣厲害,比之大師兄還要厲害些!?”
因為聊了這會兒的功夫,兩人便多了些熟悉情分,又看白蓮是個耐心柔順的好脾性,不像別人說不了幾句話不是奉承他就是被他刺激的擺臉離開,帝歸便對他起了好感,正好這些舊事也未與誰說過,幹脆就拉住這個唯一聽眾,開篇洋洋撒撒的說起來自己的王族舊事。
“你不知道,我那位曾曾曾曾祖姨母當時有多厲害!我年幼時常聽我祖奶奶時常提起,說她三歲學賦,五歲學劍,從小到大樣樣皆是最好的,十五歲剛滿就領兵上戰場打仗,一去九年,無往不利,打的那些賊人聞之生懼,後來百年都因為畏懼她的名聲而不敢踏足鳳歌的邊境半步!”
在被白雲門撿回來之前,白蓮就是個普通凡人,那時家境難過,每日吃不好睡不穩,活著尚且不易,讀書寫字一類的更是奢望!
十五歲的他才入白雲門不久,卻連劍還拿不動,若是那會兒有人告訴他世間有一位豆蔻少女在他這個年紀就已經提劍上戰場廝殺,那他定是一個字都不會信!
這世間哪有這般英勇堅強的人呢?何況這還是個年幼稚嫩的小丫頭!
如今他學了道,見識多了,聽著便信了,不為其他,起碼身邊就有個站在巔峰的榜樣令他不得不信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天之驕子,受盡崇拜。
“但我這位曾曾曾曾祖姨母卻命運淒慘,年少時父母皆死,後來她的妹妹弟弟也死的幹淨,再後來當了女帝,過不了幾年她的皇夫也死了,就剩了她一人飄搖在世。”
帝歸歎氣道,“我這位曾曾曾曾祖姨父也是命薄福淺。聽我祖奶奶說,他原本的身份卑微,與我曾曾曾曾祖母一路磕磕碰碰的才好不容易的走到一起。大概是得到不易吧,鳳歌前後曆經近千年,唯有我這位曾曾曾曾祖姨母隻娶了這一位皇夫,兩人恩愛不疑,情深似海,不想卻相守十五載就魂歸地府,與愛人陰陽兩隔了!”
“啊,那真是可憐啊!”白蓮聽得頗是不忍心。
“可憐的還在後麵呢!”帝歸忽然麵色頓沉,語氣憤憤道,“曾曾曾曾祖姨父魂歸地府後癡情不改,便一直在奈何橋畔等著她,苦苦守候兩百年也等不來便成了地縛靈。直到後麵我的曾曾曾祖母再次輪回後聽說這件事跑來告訴他,說就在他病逝的第二年,曾曾曾曾祖姨母就退位讓禪,卻是不久後的一日就消失蹤跡,再未回來,她命人四處查詢也查不到她的下落,隻好作罷。”
“這?!”白蓮驚了,驚詫問道,“莫非因為她是戰神的神識,死後不歸地府管麼?”
帝歸水淋淋想白他一眼,蔑視道:“你到底有沒有好好上張師兄的課啊?他課上不是說過嘛,神仙縱使魂散天地,若留有一縷神識投胎入了凡塵,便是凡胎肉身,須經曆人世輪回,但命數就不歸地府管轄,隻記錄在冊。”
接著帝歸長長歎了口氣:“可她的魂魄數百年未有回到地府,說明她的魂魄是被束在某處!我曾曾曾曾祖姨夫明白緣由後怨氣太大,竟是生成倀鬼,把地府鬧得雞犬不寧,還是十殿閻君親自出麵向他保證絕對會把人給他帶回來才算作罷,之後把他封為無垠地獄的守殿閻君,鎮壓惡鬼,一麵借此安撫著他,一麵派陰差四處去查我曾曾曾曾祖姨母的魂魄到底被拘去了何處。”
白蓮好奇的追問:“後來呢?”
“後來的事情我怎麼知道,這都是百多年前的事了!”帝歸又翻了個白眼,托著腮喪氣的咕噥道,“我會知道這些事還是我入了師門後師父同我說的。若非因為我這曾曾曾曾祖姨母的福蔭籠罩,我都沒資格被師父帶回來養在身邊!”
白蓮悲憫的搖搖頭:“唉,一對有情人竟是落得這幅下場,真是可憐了……”
“誰說不是呢?”帝歸也是唏噓,感慨萬千,“最可憐的是我那曾曾曾曾祖姨夫,他在地府苦侯數百年,日日夜夜的守在那殿前翹首以盼,也不知道他現在等來了我曾曾曾曾祖姨母沒有!”
“你沒去看一看他麼?”
“我……以前也想去來著,可我修為不夠不能下地府,師父也幾次同我講,我入了師門修道,就與凡塵俗事割裂了一切關係,這些舊事何必再去提及傷人傷己,所以我也就斷了這個心思。”
說到後麵時,帝歸垂頭喪氣的像是一隻獨身離家的棄狗,不難看出他到現在還是人心難端,懷念舊故。
終究他現在才是個十四五歲的稚嫩少年,在凡間本該是承歡父母膝下的年紀,他卻國破家亡,偌大的白雲門無一人是他親友,可悲又可憐。
白蓮天生的心善柔軟,見這原本是驕傲不可一世的少年露出這幅哀傷難抑的神情,心都軟的一塌糊塗,顧不得往日避諱的心思,便與他緊靠而坐,伸手輕輕拍著少年單薄的肩膀,柔聲哄慰道:“休要難過了,帝歸師弟,蒼天好德,必會垂憐那受盡苦難的兩位,她們遲早會再相見,而且她們要是知道你現在這般的厲害,定會以你為榮!”
“恩,我也這麼覺得!”終究還是個易喜易動的活潑年紀,幾句好話就令帝歸布滿頹氣的眼睛頃刻生出幾分生氣,彎眼微微笑道,“其實我之前就托了大師兄幫我去查查了,等過一段日子我就去問問他!”
“大師兄神通廣大,我想隻要他親自出手,必會馬到功成!”白蓮笑著附和他,話意真誠,畢竟遊世的強悍能力擺在那裏,再難的事情相信對他也是不值一提的。
帝歸聞言笑的兩顆小虎牙熠熠生光,還要再說什麼時,身後忽有人揚聲喚他:“小師弟,快來,蕭蕭也比完來尋咱們了,要回去了哦!”
“好的,白師兄,我就來啦!”帝歸立刻回身應著何茫茫,隨即扯著衣擺就要往師兄師姐們處跑,卻是跑了沒幾步又紅著臉跑回來,故作冷傲的對白蓮說道,“喂,別老叫我帝歸師弟帝歸師弟的,聽著別扭麻煩的很,我師門排行第十六,年紀最小,你瞧著比我大不了多少,我準你今後叫我帝歸了,每次聽著你連名帶輩分的喊,怪繞口的!”
的確是別扭又驕傲的少年郎啊,白蓮莞爾一笑,順從應他道:“好,聽你的,我沒有師父領門,年紀也是眾多師兄師姐們裏較小的,若小師弟不介意,可直接如旁人喚我名姓,我姓白,單字蓮,蓮花的蓮。”
不知為何,白蓮對他一笑後帝歸竟是臉頰又紅了些,隨後高貴冷豔的勉強點頭應下,也不喚他,轉身就風風火火的跑走了,背影卻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好似身後有猛獸追趕追趕。
白蓮看的失笑,待傲嬌的少年郎跟隨師兄們遠走消失後,他又默默的抱腿在原地坐了許久,直到有幾人吊兒郎當的走到他身前站住,他才拍了拍灰塵,從地上站起身各自向幾人稽首做禮,恭敬喚他們師兄。
“白蓮哪,今個兒我們師兄幾人也有事要忙,所以何師姐交代去飛魚閣抄寫經文的事情……”
他話未說完,暗意已顯露無疑,白蓮早就習慣他們把自己當書童下人的使喚,便如舊日般的柔順應承道:“張師兄你們既然有事在身,那抄寫經文的事我去抄便可,過後我自會再把抄好的經文送去給何師姐過目。”
“那後山上的分撿草藥,打掃山道呢?”另外一人抱臂笑嘻嘻的看他。
“送完經文,我便去。”白蓮笑容不變。
“白蓮果然是咱們乖巧懂事的好師弟呢!”左手邊的胖胖弟子滿意的撫掌笑道,“每次都要麻煩你幫咱麼做這些事,師兄我都不好意思了呢!”
嘴裏說著不好意思,可眼裏的鄙薄惡意又昭然若揭,白蓮隻當眼瞎了看不見,依舊笑的溫溫吞吞,乖順懂事。
“無事的,反正我也每日閑著無所事事,師兄們事務繁忙,又要練功,這些瑣事我也是順手,能幫就幫了。”
其實到底誰忙誰閑心裏還不清楚呢?白蓮每日要忙著精心養花,勤勉修煉,還要幫他們幾個躲懶做事,有時候忙的恨不得長出八隻手來!
而他們,每日不是忙著逗哄師妹,討好師姐,就是四處聚眾閑逛,吃酒貪賭,躲避懈怠所有弟子本該做的正事課業,而對於幫他們一手攬包的白蓮,卻連一句真誠的感謝都不願說,倒像是白蓮理所應當做的。
在他們看來可不是理所應當的嘛,誰讓白蓮孤身一人,無權無勢還修為低下呢,這種要靠山沒靠山,要實力沒實力的外門弟子,讓他來做都是給他的麵子呢!
他出生卑微,靈根普通,若非父母雙亡後流浪凡間被師門同情撿了回來,他早就餓死街頭了,就算是報答師門的養育之恩,做這些事也就不存在什麼不滿不願的。
何況就算不願又如何,他沒有拒絕的資格,也沒人會為他出頭,就隻能認命去做,別無他法。
他早就習慣了。
星辰透水,如斯月夜。
練完功的白蓮拖著疲憊的身子從山腳下回來,懷裏還抱著一束明日清晨要送去縹緲峰的鳶尾花,走上數百階的古藤山道,兩三道彎折小路,回到了自己那座偏僻荒落的小院子裏。
分明忙綠了整日,累的身心俱疲,卻不想入睡休憩,白蓮便抱著那束花坐在院門口的門檻上慣性的發呆,過了會兒似想起了什麼,又轉身回屋找出一根煙藍色的發帶再小心翼翼的綁上花枝。
綁好後就把花枝小心插入了桌上的瓷瓶裏不敢再去亂用,接著就坐在桌前,雙手撐著下巴盯著那束墜著夜深水汽的花枝看。
眼睛看的是花,心裏想的是人。
屋外夜深入寐,繁星低垂,蟲聲嘶鳴,聲聲催著入睡,白蓮看著看著倦意逐漸上湧,正是昏昏欲睡時,忽有幾隻散發著淡淡紫光的螢火蟲悄悄的從半掩的窗戶穿入,繞著桌邊的白蓮上下轉悠,還有兩隻跑到了他半垂的耳際頑皮的撞了兩下。
不疼,癢癢的,像是有人用細細的指尖輕勾了勾皮肉細嫩的耳後,令半睡半醒的白蓮頃刻就清醒過來,張眼看見又是這幾隻熟悉的螢火蟲,便微蹙秀眉:“你又來了。”
語氣淡然而隨意,自然的近乎麻痹,這人最近來的越來越勤快,他軟硬勸不住,又瞧他來的隱蔽沒被發現,便隨他了。